毛安之一眼认出这是广陵公府的牛车,赶忙下马,跑过来请安。
他当年是太尉陈谦的贴身侍卫长,其父毛宝又曾救过司马熙雯的命,被陈谦夫妇视作一家人一般对待。
三日之前陈望就安排好了毛安之派人在乌衣巷中监视,如有发生打斗迅速率部前来相助,并多带火把。
陈望心情大好,下了牛车,谢过了毛安之昨夜带御林军前来相助,并允诺元日节(东晋春节)前让江卣从历阳送来好酒及特产历阳猪犒劳弟兄们。
毛安之大喜,连连躬身道谢。
虽然宫中御林军是大晋各兵种中待遇最高的一个,不愁吃喝。
但历阳产的猪肉和酒就像现今社会中最高品牌的酒肉一样,如果过年带回家,家人面前那是很有面子的。
再向前出了台城朱雀门,过了朱雀桥,很快回到了广陵公府。
广陵公府是个三进的宅院,二进的中堂已经被夷为平地,家丁们和宫中派来的杂役们正忙忙碌碌地收拾地上烧毁的残留物品。
中堂前站着的将作大匠(魏晋时期掌管修建宫殿的官员),正带着几个匠人研究部署重建中堂事宜。
见司马熙雯和陈望一前一后走进来,赶忙小跑过来躬身施礼道:“卑职参见谯国夫人,参见广陵公。”
司马熙雯摆手示意他起身,接着问道:“请起,你们什么时候开工?元日节我们是不是不能在府里过了?”
“回谯国夫人,太后命我加紧施工进度,但元日节前完工是万万不能了,还请恕罪。”将作大匠躬身回道。
“这是为何?”
“只因天气寒冷,木料受寒冷缩,若是现在搭建,来年春夏必有膨胀,且泥浆不易成型……”
陈望看见了远处还站着周全,正紧锁眉头,满腹心事地看着烧得只剩下台阶地面的中堂发呆。
趁司马熙雯和将作大匠探讨工期问题,赶忙快步走过去,低声问道:“老周,这么冷的天你在此作甚?”
“方才收拾尸首时少了一具。”周全有些闷闷不乐地道。
陈望一听大急,赶忙问道:“啊?竟有此事!可曾仔细清点?”
“我和家丁们反复清点过,应该总共六十五具尸首,最终还是六十四具,除了柳绮的尸首之外,其他让丹阳郡衙门的差役运走了六十三具。”
不大爱说话的周全,感到事情的严重性,也详细地向陈望汇报了。
“望儿,望儿?还不随我回后院?”远处的司马熙雯脆声喊道。
陈望向司马熙雯挥了挥手道:“哦,哦……大娘,您先进去,我和周全说点儿事,马上就来。”
接着他转头又焦急地问道:“是谁,能是谁跑了?杜炅吗?”
“不会,我撤出中堂时,杜炅老妖道已身中我三剑,纵然没死也跑不出去。”
“那是孙泰……”
“这就不知道了,尸首全都是黑乎乎的,辨认不清。”
“唉……”
陈望长叹一声,一天的大好心情顿时减了八分。
没做到一网打尽,斩草除根,那可是后患无穷。
“老周,此人是从哪里跑出去的?”
“中堂东西两侧都各有一圆形窗扇,应该是从那里跑的。”
陈望顿醒,是啊,的确是有,草率了,草率了。
“那俩扇圆窗在高达一丈多的墙上,他是怎么上去的,唉,我还是忽视了,原本以为无人能爬上去的。”
“狗急能跳墙。”
如果是孙泰,那以后就有大麻烦了,陈望心道,自己和家人在明处,他在暗处,另有全国各地近百万信徒、教众。
但已经这样了,别无他法,等慢慢再查吧。
遂安慰道:“老周,快去歇息吧,挑一个家丁,我们晚间去鸡笼山继续守陵。”
周全点了点头,提着长虹剑,转身向前院走去。
陈望心情不由得沉重了起来,将身上的裘皮大氅裹了裹,踏着中堂烧黑的地面,向后堂走去。
凡事有利也有弊,跑了一个人倒是有一个好处,待会儿要见陈顾、陈观二人,不用装难过了,此刻他是真笑不起来了。
阴沉着脸进了后院,中间搭建了一个临时帐篷,走进去一看,一个棺椁停放在中间。
陈顾、陈观二人披麻戴孝,跪地上边哭边烧着纸钱。
司马熙雯和陈胜谯正在安慰着他们俩。
看着两人披麻戴孝,痛不欲生,陈望心下不忍,走到前面,蹲下身子,温言道:“二弟、三弟,母亲已然不在,还望节哀,刚刚我与大娘进宫面圣,已乞得母亲诰命,不日将有圣旨下来。”
“呜……多谢大娘了。”陈顾、陈观二人一起向司马熙雯叩首哭道。
刀子嘴,豆腐心的司马熙雯,看着两个孤儿跪在自己面前,不禁泪流满面,哭着道:“顾儿、观儿,今后你们俩就是我的亲儿子,我定当痛爱你们。”
说罢,连同陈胜谯,四个人哭做一团。
陈望站起身来,也不知道眼下自己该是喜还是悲,是自己亲自下令烧死了他们俩的母亲,但对他们俩还是动了恻隐之心,网开了一面,本来连同他俩也是要一并烧死的。
有朝一日,若是他俩得知此事,那将是不共戴天之仇,到时难免兄弟阋墙,亲人反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