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穿透胸膛的手掌带着鲜血缓缓抽离,顾枝手握长刀转过身,直面神色冷漠的魔君,已经被鲜血浸染鲜红一片的白衣终于只剩下了可怜的碎片,顾枝握着那把漆黑的长刀,那把被世间众生唤作太平刀的长刀,然后所有的真气和刀芒都倒卷灌注在刀身内,顾枝抬起手,用尽最后的气力和心神递出了最后一刀。
天地间,不再只是出云岛和秦山一境之地,而是汪洋之上的一百零八座岛屿,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地听见了那一声长刀出鞘的声音,如龙吟如凤鸣,而当人们抬眼望去,在天地的最北边,出现了一盏足以和天上烈阳明月争辉的光亮,在不断地膨胀绽放,最终天地间就只剩下这一抹光亮,占据了所有人的视线和心神。
长刀越过时间的冲刷和虚无的阻挡,带着一种命中注定和毋庸置疑出现在了魔君的身前,然后刀尖刺入了他缓缓抬起的手中,刀芒依旧不绝,还要透过掌心去往魔君的胸膛,最终止步于红袍之外一寸之间,只差一寸。顾枝的身影如破败的枯叶,被风一吹,寥落飘摇,从魔君的身前眼中坠落消逝。
秦山山巅附近的台阶处,好不容易攀登上来的两个年轻人跪倒在地,可是在他们喘息间最后所看见的,却是顾枝递出最后一刀,然后从魔君的身前坠落,捂着断臂处的于琅和脸色苍白的周厌同时高喊出声:“不!”同样在武道一途登高远行的他们很清楚,那样不留余地和竭尽全力的顾枝就是在寻死,而且看着顾枝已经消失不见的身影,恐怕存活就真的成了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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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面上,那一艘小舟临近秦山的时候,天地间就已经被光亮占据,站在船头腰间悬挂长短两刀的徐从稚和背负竹鞘木剑的程鲤同时仰头望去,看见了那两个被真气护持着下坠的身影。
徐从稚和程鲤同时拔地而起,程鲤抱住了扶音奋力挣扎的身躯,徐从稚接住了心神激荡之下昏死过去的卿乐,他们回到了小舟上。君策赶紧接过娘亲,小心翼翼地护在小舟甲板上。
程鲤抱着泣不成声撕心裂肺的扶音跪坐在小舟船头,程鲤无助地抬头看着徐从稚,只能轻轻拍打扶音的肩头和后背,低声安慰着:“没事了,没事了。”
徐从稚紧紧咬着牙,知道唯有因为顾枝才可能让扶音如此失魂落魄和声嘶力竭,他回头看了一眼君策,然后看向程鲤说道:“我去看看。”说完,徐从稚身影掠过海面,沿着山崖攀附而起,眨眼间就消失不见。
扶音双手紧紧握住程鲤的手臂,已经哭得嗓子沙哑的扶音似乎要将所有的委屈和悲伤都在此时此刻尽数宣泄,在失去了家宅和爹娘之后,扶音也失去了先生和魏先生,现在呢,就连顾枝都要离去了,从那夜风雨知州,她从未如此的绝望和无助,她只能依偎着程鲤,低声呢喃着:“救救他,救救他,救救他……”
程鲤嘴唇微颤,一直以来都生人勿近清冷孤绝的程鲤看着扶音如此绝望地哭喊,也不由得心神震颤悲从中来,想到了那最坏的结果,比如顾枝已经死去而魔君还好好地活着呢?程鲤只能紧紧抱住扶音,还是轻声说着:“没事了,没事了,没事的……”
徐从稚的身影在山石之间跃起落下,真气护持下他很快来到山巅,可是除了已经倒塌的孤亭和宫宇,山巅处再无其他,没有居高临下举世无双的魔君,也没有腰悬绿竹刀鞘和朱红酒葫芦的顾枝。
徐从稚落在山巅,低头望向高耸山崖,可是除了还在不断下坠崩散的山石,也没有其他。徐从稚缓缓转头,看见了山巅台阶处的那两个熟悉身影,徐从稚快步走过去,然后愣在原地。
平日里嬉皮笑脸没个心肺的周厌此时脸色苍白体内更是再无一丝一毫的武道修为,经脉骨骼都千疮百孔只是勉力吊住一条命,而他的脸上泪水流淌而下。还有穿着华美气态高绝的公子哥于琅,从未如此落魄无助,右臂处空荡荡的,眼神空洞,泪水溢满眼眶。
徐从稚蹲下身跪坐在他们身边,轻声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于琅左手手掌紧紧攥住还在渗出鲜血的断臂处,咬着牙吐出一个个言语:“顾枝死了,被魔君亲手杀死。黄先生和武山也死了,被齐境山所杀,就在我们的眼前,就在眼前。”
徐从稚深呼吸一口气,双眼却猛地通红一片,血丝像是裂缝般在瞳孔眼眸中纵横交错,他颤声问道:“都是因为魔君?”
周厌点点头,垂下了头哽咽着笑道:“是啊,都是因为魔君。”笑意中,满是讽刺和自嘲。
徐从稚双手手掌紧紧攥起,鲜血从指缝间流出,他轻声问道:“傅庆安呢?”于琅呼出一口气,断断续续说道:“顾枝说傅庆安在秦山山下一个小镇中的学塾里决定留下来,于是没有来秦山,兴许还活着。”
徐从稚听着这个唯一的好消息,却没有丝毫的安慰,顾枝怎么会死呢?黄草庭和武山都死在了齐境山手中?
徐从稚双手支撑着地面缓缓起身,低声问道:“魔君呢?”那股压抑的怒火和杀气几乎凝若实质缭绕在他的衣衫上,就连山巅的罡风都无法吹拂丝毫。
周厌和于琅都摇摇头:“他消失了,无法知道他去了哪里。”徐从稚点点头,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搀扶起周厌和于琅沿着台阶缓缓下山,轻声道:“我带你们回去。”
“我已经不可能再修行了,这样一个废物已没有资格去说什么报仇,但你们,一定一定要为他们报仇。”
“哪怕没有了握剑的手臂,今日的仇怨和欠下的债,齐境山要还,魔君更要还。”
“我会杀了他们的,亲手,一定。”
他们走下秦山,沿着山脚走到了海岸处,小舟停靠,程鲤将已经哭得昏死过去的扶音和卿乐一同安置在船舱中,站在甲板上看着并肩搀扶着走来的三个年轻人,他们登上小舟。
徐从稚突然转头看向山脚某处,一株古树下,一个穿着布衣的少年犹豫着迈开脚步,然后看着徐从稚,轻声问道:“那个,可以一起走吗?”
徐从稚冷声问道:“你是谁?”
那个陌生的少年缓缓道:“华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