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红袍身影似乎在微微点头。然后轻声笑着说道:“继续说下去。”白衣少年摘下腰间朱红酒葫芦捧在眼前,低声缓缓道:“北元王朝是如今汪洋上再寻常不过的皇权统治,可以是以前的奇星岛,可以是现在最为鼎盛繁华的金藤岛,也可以是几百年前的光明岛。可是光明岛和奇星岛的兴盛就区分了新旧两种政制的不同,也许在许多人看来,光明岛的革新不过是历史上惊鸿一瞥的小小变化,可是历经两百年光明岛早就是天翻地覆的不同了,而显而易见的是光明岛的革新还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某种改变整座汪洋的变化到来。”
红袍身影笑问道:“这是顾筠说的,还是魏崇阳教给你的呢?”白衣少年没有回答,而是自顾自继续说道:“燕沙镇、仙府、显宴城和玄铁关,就像是神魂抽离体魄之后所走的一段人生路途,见过了最初的本心也抵达了生命的终点,最终远处还有一座鬼门关,只要走过去了就是新的轮回,还是开始?你所问的不就是现在的我和当年的我是否还会做出一样的选择吗?”
白衣少年抬起头直视着对面的红袍身影,他轻轻摇头说道:“不,我此次会来这里就是因为私心,因为三叔来了这里没有了消息生死未卜,因为在我赶来的路上你抓走了扶音和乐姨,所以很简单,我要走到秦山然后杀了你,管你是什么魔君还是苟延残喘的布局者,所以当年的我会为了奇星岛苍生百姓而九死一生地出刀,现在我只是为了自己罢了,仅此而已。”
红袍身影的面容渐渐清晰,白衣少年突然愣住了,因为眼前的容貌竟是有些熟悉,忽然间他想起了许多年在奇星岛北境的某处山林中,那时月华顺着瀑布倾泻人间,然后就有一个背对世间的身影独自站在瀑布下,慢慢和眼前之人的身形容貌重合,红袍身影双手负后神色平静地看着白衣少年,问道:“当年的你不也是为了私心吗?为了给几位师父报仇,为了一身武学可以挣来一个英雄的名号,难道现在和当初有什么不同?”
白衣少年的眼神如静湖,他看着红袍身影,反问道:“报仇,名声?当然,驱使我走出赋阳村的心性很难没有这些痕迹的存在,可是所想和所做如果已经在正确的路上远游千万里,那么对于最初的审判是否只是拷问本心和苛求念头呢?有许多想法哪怕转过再多的圈子都不会走出弯弯绕绕的囚笼,所以自辩愈多否定愈多就只会堕入固步自封和停步不前,有时候等待不是就能抵达对的抉择,所以走出的那一步才显得弥足珍贵。到了如今,其实私心和大义还那么重要吗?不是的,因为我会走到秦山山巅,然后出刀而已。”
红袍身影露出笑意,那张好似神明提笔勾勒描绘的精致面容上有暖阳绽放,他的眼中有光华流转,一时间竟是让人根本难以将眼前之人与那个倾覆整座奇星岛的魔君联系一处,其实许多亲眼见过魔君的人都会有这种错觉,难道世间的一切揣测和指责都是蒙昧与固执?
魔君抚掌无声而笑,点点头道:“顾枝,你比我想的还要更好一些,只是终究还是自困藩篱,明明应该走的更远些更高些才是。没关系,看得见眼前只是第一步,在那之后展望远处,或是落子棋盘,大道高远。”
魔君的言语之间,似乎眼前不是一个立誓要杀了自己的敌手,而是一个坐在学塾中求知问道的晚辈,哪怕这个晚辈已经在道路上走出了很远很远,可是在他眼中依旧不够,很不够。在他的心中有一座全然不同的汪洋,在他的记忆深处也有一个已经离去许久的天地,那是他能够想象到的最大的美好,哪怕还有那么多的不足和缺失,可是现在有了翻覆和修缮的可能,他如何选择放手。
魔君抖了抖袖子,笑意带着几分缅怀和慨叹:“我已经独自看着这世间许久,很多事情可以视而不见,可是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去改变,哪怕在这过程中付出太多牺牲太多,也是值得的。”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白衣少年已经转身重新看向不远处的那十座宫殿,然后摇着头轻声说道:“究竟是什么样的道,竟需要如此的翻覆作配?”魔君的身影又变得模糊起来,他轻笑一声:“那就登山来问道吧。”
白衣少年最后问道:“你从我这里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吗?”魔君没有说话,身影消失不见。
白衣少年却自言自语道:“武道九境共分四层,第一层,知守。”话语落下,他的眼前便再次浮现了那熟悉的青潋山湖和苍郁竹屋,还有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年站在屋檐风铃下,正与他遥遥相视。
白衣少年低头看了一眼,朱红酒葫芦系在腰间,还有微微泛黄的绿竹刀鞘轻轻摇晃,他眨眨眼,拍了拍胸口,那种钻心的疼痛被深深掩埋,在他的脚下是漫长的黄泉路,分明有两个熟悉身影出现在了鬼门关外,他最后看了一眼,然后望向站在对面的白衣少年,他们相貌身形一般无二,可是眼中流转的光彩却截然不同。
那是此生都没有走出青潋山和赋阳村的他,奇星岛还是在许多英雄的前赴后继下百废俱兴,而他只是一个躲在山野的医师,没有那么多的跌宕起伏和豪侠意气,这样的他和顾筠是如此相像,但他知道,顾筠不是这样的人,而他顾枝同样不是。
所以顾枝看着那个站在竹屋外的白衣少年,挥挥手轻声说道:“你好,好久不见。”也许,在许多年以前,这个白衣少年就是顾枝所能想象的未来了,一辈子安居乐业于熟悉的山林之间,身边还有先生和扶音作伴,奇星岛恢复安宁繁华,如此就已是最好了。可一句问话、一番承诺、一腔意气,可能最终就是不同的选择所走上的道路了。
那个白衣少年只是静静看着顾枝,然后骤然破碎消散,没有阻拦顾枝已经踏出的脚步,下一刻,顾枝便离开了不知究竟是虚幻还是真实的地狱深处,他拔刀出鞘,刀芒贯穿光阴和虚空,晋汉精心布下的阵法就那样支离破碎,然后一袭白衣化虹直去,出现在了那道刀光之前,直面漆黑鬼门关和巍峨秦山。
身穿白衣,因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