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岛皇城深处的那座辽阔湖面上,隐匿在晨间露水雾气之中的阁楼孤零零矗立其间,此处和其他光明岛庙堂中枢办事所在是如今皇城之中寥寥可数的禁地了。
因为在许多年前那位光明皇帝就下令对天下人大开皇城之门,任何人都可走入皇城游览观光,只是那些禁地就绝对不可擅自踏足其中,因为皇城看似百无禁忌却是实实在在的外松内紧,历史上不是没有自诩武道登高的江湖高手妄图闯入其中寻找那位权势和武道都位于世间顶点的光明皇帝,可是无一不是刚刚踏入禁地就消失得悄无声息。
阁楼外屋檐下的廊道中摆放着一张棋盘,两个对弈之人就随意席地而坐,其中白发苍苍胡须垂落胸前的老者手捻白棋做沉思状,而对面那个身披黄袍面容肃穆的中年男子则手中攥着几枚黑子轻轻转动。
老者犹豫了一下轻轻落子,中年男子看着早有对策却还是转动着棋子却不落下,老者抬眼看向男子,轻声开口道:“陛下?”中年男子似是才回过神来,低下头凝视着棋盘,捻子落下,动作行云流水称得上赏心悦目。
老者心中默默赞叹,陛下不愧是世间最为深藏不露的弈棋高手,那么多的各大王朝棋待诏和国手其实见着了陛下都要自惭形秽才是。
老者是光明岛上寥寥无几能够走入这座阁楼的人之一,因为光明皇帝平时虽然也会来此却大多数时间还是在御书房或是议政殿处理公务,而此处是光明皇帝休憩之所,常人根本连踏足通往此处的那座廊道都绝无可能。老者之所以能够坐在此处,便因为他是光明岛上那个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宰辅,位居三司六部一院主事之上,统领政务总理要事。
光明岛庙堂经过这么多年的变迁革新,如今的格局便是议政司、军法司和裁审司三足鼎立,其下分辖六部,除了保留原有的户部、吏部、礼部和刑部之外,还重新设立了外交部和海事部。而在三司六部之外还有一个权力中枢独立于所有统辖之外,直隶于宰辅总理和光明皇帝,那便是江湖院。
江湖院的职责乃是总辖江湖事务,而且特殊所在就是江湖院的管辖范围不仅仅是光明岛一处,更不只是玉乾海域,而是八大海域一百零八座岛屿的每一处有江湖所在的地方,江湖院不会参与那些岛屿之上武道修行者和江湖门派的纷争,可是一旦出现岛屿和岛屿之间、海域与海域之间的武道修行者的大肆争斗,或是有武道宗师的捉对厮杀,江湖院就会出面维持秩序,就像不久前在点星岛上有同样登顶天坤榜的徐从稚和齐境山问道搏杀,岛屿内外便有光明岛江湖院的身影。
三司六部一院之下还有各大厅室,如工事厅、司农厅、漕运厅和水利厅等,分管各大事务,环环相扣层层递进,光明岛上下如今是真真正正的秩序井然太平安稳,虽然光明岛之外还有许多王朝并不看重光明岛的所谓革新,可是这套庙堂治政格局却已经被许多王朝沿用,就像百废待兴的奇星岛,如今的庙堂格局就和光明岛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些时日老者其实并不轻松,虽然皇帝陛下已经重新回到了朝野上下的视线中,可是在颁布光明令之前光明岛所要做的事情却极为繁复和絮乱,光是如何择选去往各大海域和岛屿的使臣就是个需要费上许多心思的精细事,毕竟如今各大岛屿虽然还愿意宣扬和尊崇光明岛的海域中心地位,可实际上又还有多少野心昭彰的岛主其实早已蠢蠢欲动。
光明皇帝阔别几十年终于再次亲自上朝,却便是昭告天下颁布光明令,无论是已经风起云涌的圣坤海域和宣艮海域各大岛主心中各有猜想,便是承平已久的奉震海域、玄坎海域和乘巽海域也不由得多想一些,难道光明岛又要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举措了?
毕竟在此前的两次光明令现世,不是划定了各大岛屿的疆域界限就是为光明岛翻天覆地的革新埋下伏笔,无一不是影响了八大海域的重要之事。所以如今再一次的光明令颁布,所为何事自然也就会惹得人心浮想联翩。
其实光明岛的宰辅大人寇槐易同样也心中不安稳,因为那一日光明皇帝陛下醒来召见自己说的唯一一件事便是颁布光明令,可却并没有告诉自己召开光明大会的宗旨所在,所以如何为外出使臣准备好觐见各大岛主的说辞就又是一项需要慎之又慎的要事,稍有不慎可就要难免使得那些已经纷争四起的岛主以为光明岛是要仰仗地位权势来清算了。
坐在寇槐易对面的光明皇帝轻轻落子,然后提起已经失了气的白棋,寇槐易收敛四散思绪,仔细一看棋局微微皱了皱眉,皇帝陛下竟不知何时开始极有耐心地对散落各处其实早已不再有生发机会的白棋围追堵截然后一一拔除,如此棋局之上虽然黑棋开始真正连贯一气,可其实也给了白棋落子他处生根发芽的机会,这可与以往寇槐易知道的陛下的棋风截然不同,绝不会如此穷追不舍和眼界短浅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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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皇帝在等待寇槐易落子时端起一旁桌上的茶壶为两人倒满了茶杯,寇槐易知晓陛下的性情便没有赶紧放下棋子恭敬还礼,而是继续琢磨着棋局上的纵横交错,向来在下棋时不太说话的皇帝陛下却端着茶杯问道:“使臣都已经出发了?”
寇槐易攥着白棋抬眼看向皇帝陛下,轻轻点头低声道:“回禀陛下,前往各大岛屿的船只都已经出发了,除了去往出云岛和林山岛的使者得了命令无需登岸找到岛主之外,其他使者都会亲自和各大岛主一同回来光明岛。”
光明皇帝点点头,伸出手点了点棋局,问道:“你觉得哪座岛屿的岛主会在此事上最为难缠?”寇槐易下意识低头看了眼棋局,斟酌着言语道:“圣坤海域的金藤岛如今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岛屿霸主,虽然并未违反当年光明岛和各大岛屿制定的规矩界限,可金藤岛想要将整座圣坤海域都纳入麾下附庸却已是人尽皆知,而那位如今的金藤皇帝已经年迈,几位皇子都蠢蠢欲动,在这个节骨眼上金藤岛未必会是金藤皇帝亲自赶赴光明岛。”
光明皇帝没有说话,寇槐易便继续说道:“宣艮海域硝烟四起,虽然已经慢慢平复,而那几座联手结盟的岛屿却都肯定不愿意在此时放弃吞并邻近势力的机会前往光明岛参加一场不知缘由为何的议事,所以去往宣艮海域的使臣应该会受到最大的阻力。”
光明皇帝随口问道:“奇星岛呢?”寇槐易沉吟了一下说道:“奇星岛刚刚经历过一场翻覆浩劫,如今百废待兴,那位年纪轻轻的皇帝陛下肯定不会在此时和光明岛交恶,甚至会极力促进旭离海域的岛屿之主一同前来,以此巩固住如今的第三岛屿位置。”
在说到奇星岛浩劫的时候寇槐易小心翼翼打量了一眼皇帝陛下,却没有看到任何神色变化,这些年对于光明岛的指责可谓是铺天盖地,虽然随着光明岛大力协助奇星岛稳固朝政而渐渐消减,可大大小小的议论却此起彼伏。
反正光明岛自己宣称的言语自由,人们也就乐得高谈阔论指点江山。说一直自诩海域中心的光明岛却对陷入危局的奇星岛见死不救,说光明岛只知道巩固地位收拢权势却在真正的危险面前当缩头乌龟,那位自称武道第一人的光明皇帝竟是连直面同为天坤榜榜首的魔君的胆量都没有,还不如那些死在魔宫前都没有见到魔君一面的江湖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