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洛微微皱眉,想起几个月前顾筠寄来的一封信,后来他们也顺着蛛丝马迹探听到了更多的消息,才知道顾筠在说明一切事情之后说的那句“已经安置妥当,仇已报”意味着什么。
两年前送走了白发老者之后,住在少年们隔壁的那个老妪身子骨也日落西山,慢慢地就连顾筠都无能为力,老妪倒是看得开,最后只是握着三个少年的手说以后没办法再给他们做最喜欢吃的的炖肉了,老妪撒手人寰之前只是有些担心那个唯一的孙女,少年们答应一定会帮着照顾好已经嫁作人妇的小苑,老妪便安心去了。
最后老妪家里头只来了个酒鬼儿子,还是三个少年出钱出力安葬了老妪,而那个被家里头逼着远嫁的孙女小苑到最后也没能赶回来。后来三个少年找了很久都没能找到小苑的消息,一直到一年前君洛和谢洵决定去行走江湖,便打算游历天下之时尽力去寻找小苑的消息,少年们想着总不能让老妪临走之前最后的愿望都只能落下遗憾。
小苑当年出嫁的时候是被家里头的人硬生生从老妪院子里拽走的,三个少年赶回来的时候只看见老妪失魂落魄地蹲在院子里落泪,却无能为力。这么多年来老妪一直没能收到小苑的任何消息,忧心忡忡,身子骨也一下子就不行了,这才早早撒手人寰离去,可是临终前也没能再见从小便相依为命的孙女最后一面。
君洛和谢洵在江湖上寻找,顾筠则托了皕云门的帮忙探听消息,如今已是皕云门少主的奉熵在几个月前亲自送来了一条消息,顾筠得知之后没有立即提笔告诉不知在江湖何处的君洛和谢洵。
那时拿到消息的少年,让如今的奉熵时不时想起都要毛骨悚然,一直温文尔雅从不轻易和人红脸的顾筠,那时手中攥着褶皱纸条神色就冷了下来,简直比三九寒冬还要冰冷刺骨,心湖似乎有一条蛰伏已久的恶龙猛然抬头。
顾筠没有拜托皕云门相助,将奉熵送到院子门槛外头之后,一身儒衫的少年独自在小院里站了很久,直到夜幕降临少年都一动不动,手上依旧攥着那张纸条。
消息上说当年小苑根本不是出嫁,而是被家里人卖给了附近一座山头的山大王做小妾,可是压根没有什么名分,最后连一个最低贱的婢女都不如,被心狠手辣的山寨土匪玩弄而死,死无全尸,抛尸荒野,任由山野禽兽啃咬。
那个山头的土匪流寇和官府有些关系,虽然是烧杀劫掠商队的土匪,却背后有着官府撑腰,那些钱财一大半都流入了官员手中,所以为非作歹逍遥自在,像是弄死一个小妾这样的“小事情”,根本都不会让那些官员眨一眨眼皮子,又有谁来讨个公道呢?所以老妪临终前心心念念的孙女,原来早就比她还要先一步离去了。
顾筠在小院里站了一夜,第二天他向师父说要出门一段时间,然后带了几样不起眼的药草便离开了。后来有一个商队落入那个山头的魔爪,但是有一个颇有名声的小神医因为帮着山大王化解了一种顽疾,不仅留的一条性命,而且被奉为了座上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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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在某个平平无奇的夜晚,整座山庄突然燃起了大火,所有山匪无一幸免惨死山中,夜幕下唯有那个小神医独自下山离去,后来官府的人仔细查验过了那些山匪死去的真正原因,无一不是中了必死无疑的剧毒,而且还无法让人查探出丝毫跟脚,这就使得那些背后的官员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那个无声无息消失的小神医回到玄鹤城,又是那个始终温和待人的儒衫少年,顾筠后来写了一封信告知君洛和谢洵此事,那时两个少年揍了礼部侍郎一顿后,顺带着把那些山庄背后的官员也套了麻袋,下半辈子算是下不了床了。
只是听说了那个山庄一夜之间灰飞烟灭的消息,君洛和谢洵还是多方打听才知道那个小神医的事情,后知后觉知道是顾筠以身涉险,不免有些后怕担忧。
顾筠看着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君洛和谢洵,笑道:“我不是完好无损坐在这里嘛,真以为我手无缚鸡之力是吧,虽然我没有习武,但脑子还是能用的。”君洛摇头叹息道:“还是太危险了,以后打打杀杀的事情交给我们俩就行了。”谢洵使劲点头道:“筠哥,你这手是要来救人的,可不是用来杀人的,这种粗话交给我俩。”顾筠轻轻“嗯”了一声,笑着点头。
过了几天三个少年去附近山上祭奠老妪,是一个山水气运不错的地方,老妪的坟茔附近还有一个新建不久的墓碑,是顾筠收拢小苑的残存尸骨和遗物安葬的,三个少年恭敬焚香祈愿,希望好人有好报,若是有来世,定要安稳幸福一生。
下山时君洛和顾筠说过段时间就要出海去游历天下,谢洵会跟着一同出海,只是两人说好不会去往一个地方,各自闯荡汪洋大海,顾筠点点头笑着说自己不久后也要跟着师父进京,如今那个皇帝陛下大炼丹药,征召了不少江湖上的神医大夫。
再次分别的那一天下着小雨,顾筠将君洛和谢洵送到城门外,君洛从怀中取出一个朱红色酒葫芦递给顾筠,说道:“去了京城多喝些好酒,这酒葫芦可是我精心挑选的,别拿来装一些劣酒哈。”顾筠笑着接过,随手系在腰间,回道:“世上没有劣酒,只有会不会喝的人。”君洛和谢洵都笑了起来。
最后顾筠腰间系着酒葫芦独自站在城门外,看着那两个身影远远离去,头戴斗笠身披蓑衣,少年意气风发,就要出海远洋。
只是那时年少的三人没有想过这次离别,却是那么多遗憾的开始,也是今后许多重逢和离别的开始,此后一生的跌宕起伏都在这场雨天离别中开始,犹如一条长线的起始,绵延而去,最终不知落向何处。
顾枝站在漫天雨幕中看着那个独自站在城门外的身影,腰间悬挂朱红色酒葫芦,顾枝仰天望去,他的身影逐渐模糊,却分不清落在脸上的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他的身影消失不见,远处顾筠的身影也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