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策有些头疼,不知为何这人如此多话,絮絮叨叨地好似没有停歇,直到在桌边坐下,那人才坐在君策对面说道:“我叫张谦弱,道号清浚,你呢?”君策拿起筷子,闷声回道:“君策。”名为张谦弱的小道士点点头,又满是好奇地问道:“你不是霍眠谷的人吧?难道是从外面来的?要不然尘停谷和简鸣谷的人也不会走那么远的路深入赤野吧?”君策放下了筷子,似乎完全忘记了饥饿,他声音沙哑,一字一顿地问道:“这里是哪里?”
张谦弱指了指桌上的饭菜,说道:“你先吃着,不知道是在赤野里待了多久,居然睡了足足五天才醒过来,肯定饿得不轻,可别再给自己折腾坏了。”君策低头看了眼桌上的方才,咽了咽口水,也不再多说,拿起筷子就狼吞虎咽起来,张谦弱眯着眼看着,眼中有些笑意,似乎觉得眼前这个岁数不大的孩子有些意思。
君策此刻哪怕是在吃饭也依旧全身紧绷,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张谦弱清晰地看见孩子低垂的脸上仍旧有几分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想来是那一杯清水和一碗药汤打消了孩子的疑虑,却仍对完全陌生的自己怀有戒备。
张谦弱也不介意,自顾自就说了起来:“这里是上庭岛,当然,现在的海图上应该不是这个古老的名字了,唤作圣坤海域岚涯岛才对,更具体地说,这里,是道德谷。”
君策停下筷子,抬起头看了一眼张谦弱,张谦弱双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问道:“听说过?”君策没有回答,很快重新低下头去,张谦弱也不在意,接着说道:“赤野以北,天门以南是为道德谷,由霍眠谷、尘停谷和简鸣谷三山拱卫,居中而显。世间人常以道德谷与光明岛神药学院、学宫相称,何为汪洋之上三大求学圣地,只是道德谷从来隐居红尘世外,世人多时探访不至,亦或望而生畏,毕竟赤野丛横三千里,天门巍峨高耸入云,多少人能够真正走到此处来呢?”
说着,张谦弱又自顾自笑起来,伸出手指着君策说道:“所以啊,你这孩子是怎么一个人穿过赤野走到霍眠谷附近的呢?真是奇也怪也。”君策轻轻放下筷子,呼出一口气,抬起头来直视着张谦弱,张谦弱看着空空如也的碗碟,哑然失笑,君策斟酌着问道:“是你救了我?”
张谦弱摇摇头,解释道:“霍眠谷的人时常会走入赤野去寻访那些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绿洲秘境,说来也是你命大,正好走到了霍眠谷这么多年来难得开辟而出的路线上,也正好撞见了初入赤野的队伍,否则你恐怕在赤野里走上个一年半载的都见不到一个人。”
君策皱着眉头,低声喃喃道:“三千里赤野?”张谦弱啧啧出声,说道:“你可别不信,岚涯岛可是汪洋上八大海域中疆域仅次于光明岛的岛屿,即便是远在北方的林山和出云两座古老岛屿也难以相提并论。不过说起来也是奇怪,当年那些先贤祖宗是怎么穿过赤野来到此处兴建起道德谷的呢?又是为何非要躲到这化为之地?只是师父从不肯说,书上也没写过,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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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策见张谦弱似乎又要絮叨起来,连忙打断道:“那我现在是在何处?”张谦弱收起思绪,站起身收拾桌上的碗筷,笑着问道:“你要是身体恢复了些,不如和我出去走走?”
君策双手撑着桌子,感受到体内的气力恢复不少,他轻轻点头,张谦弱提起食盒,当先迈步走出了屋门,回过身看着君策。君策双臂微微用力,终于将那好似灌满了水银的沉重双腿支撑了起来,君策吐出一口气,一步一步缓缓走出了屋门。
屋外,黄昏的余晖尚还剩几抹浅淡色彩,远远缀在天边,君策眯着眼望去,从未觉得原来天地之间的界线如此遥遥。张谦弱站在屋外廊道中,踮起脚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屋檐下的铜铃,一时间廊道屋檐下的所有铜铃便都摇晃起来,叮叮咚咚,君策莫名有些失神,这熟悉的声音仿佛将他拉扯回了那个自出生起便从未离开过的小院中。
张谦弱等着君策回过神,这才继续向前带路,绕着廊道走出了这座小小庭院,君策看见了一处宽敞的广场,一扇绘制着盘龙彩凤的石壁屹立正中,两根巨大石柱耸立两端,君策侧身望去,在石壁之后的台阶上,有一个硕大三角铜炉独自矗立在大殿之前,香火袅袅。
张谦弱提着食盒走在前方,却没有带着君策走上台阶去往道观正殿,张谦弱独自走向大门边的灶房中将食盒放下,这才跨出门槛转头对君策说道:“可能需要走一段山路,你要是累了就说。”君策点点头,回头再次看了一眼虚掩着门的大殿,跟着张谦弱走出了门槛。
走出道观,君策看见了门外一颗巨石上书写着“长生观”三字,说不上铁画银钩也不算是入木三分,只是莫名有些香火飘渺的意味在其中,张谦弱见君策看得入迷,笑道:“这名字也就是几位老祖宗起的,毫无新意嘛,好在都是在这一座山上,要是放在别处,恐怕以长生为名的道观没有几十也有五六。”
君策不置可否,跟着张谦弱走下大门外的山路台阶,一时间竟有豁然开朗的感觉,君策站在台阶上,怔怔出神,似乎茫然不知所言。视线所及之处,道观林立,寺庙遍野,更有高耸书楼隐约可见,长生观所居似乎极为高远,一眼望去山中景色尽收眼底,君策清晰地看见在那些道观寺庙书院中,人来人往,怡然自得,全然没有一丝一毫的人间红尘烟火。
君策又向远处望去,此山极高,竟有云雾缠绕林野好似锦缎丝绸,绿意葱葱山花烂漫,仅是一眼所见,便有绿叶红花相映,彩蝶鸟雀共舞,黄昏的细碎光芒洒落,恍惚间如见仙境,好似梦幻泡影,只要轻轻伸出手去便要惊扰一切的安然。
张谦弱怀抱双臂站在君策身前的台阶下,他似乎早有预料到君策见到眼前景色的神色,于是嘴角带着笑意也望向远处,即便是从小在山上长大的他,无论何时见到此番景色也要驻足慨叹,鬼斧神工不过如此。
不知过了多久,夜幕轻轻覆盖,君策终于回过神来,张谦弱挥挥手,说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