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碎的裂缝贯穿了水面,白念媛此时顾不得太多,居然抱着言奇就在冰面上飞奔起来,裂缝蔓延而去,在那些魔军士兵想要一同跳上水面的时候,溪水冲破了冰封,汹涌的声响惊扰了密林深处的静寂。
顾枝挥舞长刀隔开一把砍在自己手臂上的长剑,然后一头扎进了冰冷刺骨的溪水中,一瞬间无边无际的寒冷便笼罩住了他,可是他没有其他选择,只能将身影尽力潜入溪水中,然后奋力地顺流游去。
他听见身后不断有落水声,应该是那些魔军士兵追逐而来,顾枝没有浮出水面去换气,他睁着双眼凭借模糊的记忆往悬崖瀑布的方向游去。
那块巨石依旧矗立在瀑布的顶端,在激荡的水流之间兀自岿然不动,白念媛抱着言奇的身体跪坐在巨石上,她看着言奇已经逐渐喘不上气来,白念媛茫然抬头看向四周,可是除了茫茫无际的溪水和昏暗漆黑的密林,天地之间他们孤独无助。
白念媛听见了身后破水而出的声音,转头看见浑身湿淋淋的顾枝伸出手掌攀附在巨石上,顾枝回头看了一眼溪水中那些紧追而来的魔军士兵的身影,他神色依旧不见惊慌,缓缓转头看向言奇,轻声问道:“他怎么样了?”
白念媛摇着头不知该如何开口,顾枝收回视线,他重新沉入水中,等待着那些魔军士兵的到来。
白念媛独自跪坐在巨石上,她看见岸边已经有漆黑铁甲的身影出现,他们举起手中的弓箭蓄势待发,白念媛弯下身子将言奇紧紧护在怀中,言奇看着白念媛泪流满面的脸颊,竭力伸出手去抹开她脸上凌乱的头发,言奇低声说着:“念媛姐……我没事。”
白念媛低着头哽咽道:“不说话了,言奇,不要说话了。”言奇却笑了起来,他看着白念媛说道:“念媛姐,你不是跟我说你从来都不会哭的吗?以前给叔爷追着打的时候都能咬着牙不掉眼泪,怎么现在就都忘了?”
不知为何,言奇说话的语气似乎平静了下来,也不再那么无力虚弱。
白念媛只是摇头,泪水滴落在言奇的脸上,言奇全然没有知觉,他伸出手指擦拭着白念媛的眼角,轻声说道:“不哭了念媛姐,你答应我好吗?”
白念媛看着言奇,问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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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奇一字一顿说道:“一定要找到叔爷,他年纪大了,自己没办法在山里继续逃下去的,我不该跟他走丢了,你一定要找到叔爷好吗?”
白念媛咬着牙重重点头,她看见言奇露出了笑意,一如往常。
可是此时白念媛根本不敢去看,她昂起头,才发觉天色原来一片昏黑,阴云厚重垂落,还有隐约电闪穿梭其间,这时轰隆隆的雷鸣才落下人间。
言奇轻声问道:“要下雨了?”白念媛怔怔开口:“是啊,要下雨了。”
顾枝再次钻出水面,他攀附着巨石的边沿撑起身子,正要开口提醒白念媛和言奇敌军已经追来了,可是还没等他说话却看见言奇转头看了过来,顾枝微微皱眉,然后听见言奇语气虚弱地说道:“顾大哥,拜托你了。”
顾枝看见少年的双眼在那一瞬间骤然铺满了光亮,是那个站在学塾小院里教授学问的少年,是那个在田间地头撑着腰挥洒汗水的少年,是那个走在山路溪畔谈天说地的少年。
顾枝猛地张大了双眼,他看见言奇坐起身子,然后伸出手轻轻一推,白念媛最后看了一眼,眼底满是震惊和疑惑,她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可是身子已经腾空而起,然后向着溪水瀑布坠落。
她看见言奇轻轻张开嘴,笑着,轻声说:“再见。”
白念媛的身躯砸入溪水中,然后被湍急的水流裹挟,悬崖之上,她的身影顺着瀑布的激荡消失不见。
言奇回头看着不知何时站在了巨石上的顾枝,身形摇摇欲坠的少年弯腰拱手行礼:“拜托了。”
说完,他微微让开脚步,言奇抬头看向顾枝,轻声说道:“顾大哥,抱歉,只能勉强你了。”
顾枝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摇头,言奇的脸上满是歉疚,眼底都是做出违背本心选择的挣扎和痛苦,顾枝明白他的意思,虽然言奇不清楚现在的顾枝究竟就因为什么样的意外而失却记忆,可是少年记得自己亲眼见过顾枝手持长刀的举世无双,在他的印象中,也许只要顾枝有心去做,那么一切困难险阻都不足为道。
可是言奇没有在白家村被围的时候道破此事,也没有在山巅洞窟走投无路的时候说破,直到此时,他已经是强弩之末再难维持性命了,也亲眼看着白念媛被自己拖累陷入困境,到了最后他才做出选择,哪怕违背自己的本心,却依旧为了白念媛的安危去勉强顾枝。
顾枝静静看着言奇,少年抬起头,脸上的笑意苍白黯淡,顾枝纵身一跃,溪水吞没了他的身影,瀑布的冲撞声震耳欲聋,将世间的一切都淹盖。
言奇跌坐在地,他抬起头,看见阴云聚拢,然后有冰凉的雨水滴进眼中,他轻声自言自语:“下雨了。”
箭矢破空而至,将少年单薄的身影射穿,最后只剩下一具轻飘飘的躯体落入水中。
他在坠落,脚底下是深渊,他看见了那个身影,指尖挂着风铃,轻轻的叮咛声传入耳中,于是他想起了一切,在那个世间的高峰,他竭尽全力地一跃而下,只为了去挽救自己此生所珍视也仅有的一切,所以,她还好吗?
他闭上眼睛,长刀出鞘。
身影冲天而起,刺破了云霄,溪水和瀑布被锋芒惊扰,竟是随着那个一身布衣的身影倒卷而起,天空中阴云支离破碎,,积蓄已久的雨水倾盆落下,他站在半空中,满头白发披散身前,天地间谁也看不见他的面容神色,只有轻声的呢喃:“下雨了……”
“该死。”
长刀直去,耀眼的光亮在虚空间来回波折,所有漆黑的铁甲身影都被轻易贯穿打碎,鲜血犹如盛开的花朵在山林间遍地怒放,尸体、残肢、哭喊、骨骼……随着山石的粉碎和巨树的倾塌,所有一切都被掩埋。
长刀的锋芒一往无前,冰封的水面骤然间尽数碎裂,一道身影转瞬即逝,他裹挟着风雷和水火,天地间却只能看见那把刀。
要见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