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汉悚然一惊,却没有急着开口否认,即便他内心深处觉得已经无敌世间的主人绝不可能落败于任何一个武道修行者的手中,更何况是在秦山之上,可是晋汉还是认真思索许久才开口道:“难道那时的顾枝已经和当年的君洛一般了?”
魔君伸出手握住那根平平无奇的墨笔,手指轻轻摩挲着,他头也不回轻声说着:“说实话,哪怕顾枝在出云岛上游历一年,也确实有了长足的进步,可无论是在仙山争先台还是玄铁关,我都始终觉得他比起当年的君洛还要差了一口气,而只是这丝缕差异就足以天差地别,他杀了祝猷的时候,我看见了些不同,可直到他一步步登山秦山站在我面前了,我才知道原来这么多年来我也学会了固步自封,居然就要将丢入井底,几乎都要看不清这世间的变迁。”
魔君笑了笑,似是自嘲,又好像这些话语中所流露出的所有含义其实都与他无所牵扯,至于听闻之人如何揣测,魔君更是毫不在意,他继续说道:“不得不承认,顾枝的成长比起君洛当年还要更加不可思议,其实武道千年来,天赋最好之人应该是那个‘崆玄七侠’中年纪最小的商宁,可惜还未登临山巅就半途夭折,只能说是这片腐朽的天地也终究要迎来黄昏了,可是君洛既然能够也年纪轻轻就名动汪洋,甚至还开辟古往今来未有之事,不可否认其天赋的出众,却更多是在于他对世间和武道的感悟。”
魔君伸出墨笔轻轻点了点身前的那副画卷,晋汉这才发现在那之上有一个名字“顾枝”,魔君缓缓说道:“顾枝就要幸运许多,虽然天赋同样震古烁今,但机缘和机遇都要少些坎坷跌宕,足以让他一步步走到武道高处去,一览众山小也感悟天地生,所以即便修行还差了些,他的心性和武道却已经几乎臻至圆满,所以走到了秦山上的顾枝,比起当年走到孤山的君洛,其实已经不遑多让了。”
晋汉那时没有在山巅能够亲眼见证魔君和顾枝的交手,可是那番气象既然能够传遍汪洋,自然也落入了一直站在山脚仰望的晋汉眼中,只是晋汉并不知晓那时魔君其实说过顾枝不如君洛的话语,否则就更要惊异为何魔君此时会对于那个恐怕已经身死的顾枝有这般不俗评语。
魔君的话语打断了晋汉的思绪,也让他一时间觉得震诧难言,魔君轻声说道:“顾枝没有死,可奇怪的是,如今我竟是寻不到他的踪迹,而且即便我还在秦山上,也有了他的血液气息指引,也难以寻觅丝毫,但他确实还活着,否则这座天地的武道恐怕已经轰然倾塌了。”
魔君轻蔑笑了一声:“说来可笑,这座天地的支撑实在颇为脆弱,那些在汪洋上生根发芽的岛屿其实离散太久,早就失却了与世道支柱相关联的根基,所以一旦运势、武道、文运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都随着灵气支离破碎,那么这天地哪怕没有人祸,也要因为天灾而毁灭。”
“所以只有已经走到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位置的顾枝还存活于世,这座天地才能勉强苟延残喘,此前我还觉着应该是其他两人动了手脚,如今想想恐怕这座天地自己也惧怕许多,所以庇护着他,可是难道就寄希望于顾枝再次出现能够向我出刀?”
“当年君洛在孤山上手持神器能够杀了我,虽然是个鱼死网破的结局,而在秦山上,顾枝手持神器同样能够做到相近的事情,只是两败俱伤,我会活下来,却失去所有神异,顾枝也会活下来,却沦为神器的奴仆,这世间还是什么都不会改变,所以这番假设毫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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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的是,此前我的猜测都错了,神器的关联并不在于君洛,而是顾枝,原来当年君洛将神器留在蓬莱之时也将神器的主人做了变更,只是凭借顾枝的血液作为指引却无法开启通往蓬莱的道路,这自然是因为我从一开始选择的道路出了错,所以无法直接找寻到蓬莱岛的所在,更拿不到掌握天地界限的钥匙。不过既然出云岛和蓬莱有着关联,光明岛和奇星岛已经摒弃了可能,金藤岛想来也是无所关联,那么所剩下的猜测就是岚涯岛或是林山岛了。”
说着,魔君抬眼看向岚涯岛的方向,在那里有一个熟悉的气息,是一个许久未见的故人,虽然不知道他是否已经离开出云岛回到此处,可魔君也不会被所谓天门拦住脚步,这么多年来他探寻了所有岛屿,甚至触犯禁制杀了奇星岛岛主,也冒险去过了光明岛,可是最终依旧觉着蓬莱岛好像在刻意疏远自己,始终都差着那一点距离无法捉摸清楚。
晋汉也抬头望向远处,却看见在模糊视线中有许多岛屿已经缭绕着战火纷飞,可魔军应该才从奉震海域侵袭此处不久,所以战乱本不该如此深入才对,晋汉很快了悟,看来这座圣坤海域因为那位新任金藤皇帝的自作聪明,甚至都熬不到乱世的席卷,就已经自行堕入了纷争之中。
有风帆迎着海浪猎猎作响的声音传入耳中,晋汉看见天边远处出现了那艘庞大的楼船,是魔军的主战舰,也是当初魔君能够在光明岛外战舰围堵之下安然无恙退去的依仗,可是晋汉不明白,主人为何传召主战舰前来,难道战局有了什么变动?
魔君手中的墨笔已经消失不见,他伸出手摘下眼前的画卷,手指缓缓卷动,随口说道:“以前看过一句哲言,说‘人类能够从历史经验中所学到的唯一的教训,就是人类不会学到任何经验教训’。这句话真是说的一针见血,因为人类本心的追求和欲望希冀的存在,本就是所谓的劣根性,一旦有了滋润生长的沃土,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战争、纷乱、死亡、离别、悲伤……世间有那么多惨烈的文字,可是明明口口声声说了那么多的婉转言语,却都无法抑制住战火的蔓延,竟只是因为我这一个罪人,就要兴起更多的罪人要摇旗呐喊,可一旦后世书写或是高谈阔论,却还要评判出个善恶来。”
“所谓的善恶分明是非明辨,似乎已经成了成王败寇的结语,只要能够掌握更多的权势和大道理,便都可以舍弃所有本该认定的准则,因为这世间习惯了由人心去书写过去和未来,而现在嘛,就要视而不见和随意涂抹。你听,八大海域一百零八座岛屿,无论是人心惶惶还是战乱纷飞,是不是所有的不幸都要骂一句魔君的惨无人道,只要再等一段时日,甚至还看不到乱世的影子都得跟着骂几句,似乎世道就能好一些,却看不见脚底下的一动不动。”
竟好像有一个声音在作答回应:“说得再多,也无法洗刷你带来的一切血流成河与生离死别,你所谓的自由和未来,根本只是一己所念,凭什么要天底下所有人都来遭受这份罪过?”
魔君朗声大笑,小舟已经悠悠停靠在主战舰的巍峨船舷旁,晋汉纵身飘上了战舰甲板,魔君独自站在船头,手中握着那卷书画,他的声音好像只是盘旋在小舟和战舰之间,又好像刹那间已经在八大海域都流转不停。
魔君缓缓道:“既然还是要问过天下人的主意,那便都来说道说道,看是圣贤的话语能够挽救,还是自以为的善意信念可以动摇,我就在此处,是手持屠刀的魔君,是主宰魔军的君主,是武道之路的拦路石,是天地都想要除之而后快的污点,谁来见我?”
“来来来,都来与我辩一辩善恶是非!”
在那一日,不知是由哪一座江湖率先摇起旗帜,所谓的“除魔令”引领了无数武林江湖之人前赴后继,去往汪洋之间寻找那位魔君的踪迹,要为世间的安稳太平挣来一个机会。
宁愚只是站在天地之间,要见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