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刀在鞘四顾天下(一)(1 / 2)

地藏太平刀 星舟子曰 3013 字 1个月前

他做了一个梦,一切光怪陆离千回百转。

梦很漫长,记忆翻涌着起伏跌宕与波澜壮阔,直让他愿意就那般沉溺于梦中不再醒来。

他的眼中有人来人往,耳中挤满了嘈杂声息。

他缓缓抬起脚步前行,便穿梭于山水之间,遍览人间万千景象。

他坐于山巅看云卷云舒,他行于河畔观流水东去,他立于枝头看满树花开,他一直行走而去,没有回头,也没有丝毫停顿,似乎在那更远方有什么始终呼唤着他,只希望他能够继续这般一往无前,而他便心甘情愿甘之如饴,向着那迷蒙的前方漫无目的地走去,直要到天涯海角,奔逐不停歇。

他从孩童走到了少年,又从少年走到了两鬓微霜,最后他满头白发垂落身侧,可是他站在水边低头看去,湖面中却倒映出少年模样,似乎时光从他身旁匆匆而过,偏偏在他的脸上却留不下丝毫痕迹,要让他就这样在光阴长河中都继续行走。

他不知何时走出了山林,无数人影在他身旁来来去去,他留不住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留下他,他察觉到视线交错落在自己身上,却那般遥远,似乎在推着他离去,他想要回头,可脚步不停,他张开嘴想要呼喊,却没有任何言语回荡,他似乎终于感知,原来静寂和孤独已经牢牢将他围住,他仰头看去,天光璀璨云海辽阔,他被困在了人间。

他就那样继续走着,渐渐地再也看不见身旁的景色,也再也感觉不到身边的人影来往,他突然停下了脚步,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刺破了厚重包裹的寂静涌入他的耳中。

他抬眼看去,模糊视线中出现了随风摇曳的一片竹林,绿意苍翠犹如洗过了春雨便预兆着春的到来,他的脸上有春风轻轻吹拂,他抬起手,不知何时泪流满面,一座竹屋在视线远端拔地而起,烛火亮起,与天光争艳,可他被困在了原地再难前行,他张开嘴,无声地呼喊。

竹屋屋檐下,有风铃轻轻作响,他看见了白发的影子,也看见了桌案上翻动的书页,他看见了竹屋木架旁翻卷的药材,也看见了竹林掩映下落叶纷纷。

他转头看去,竹屋旁的湖面上有一座城池投下影子,他看见了三个孩童在街巷间奔走,他们孤苦无依相依为命,他们满怀希冀奔向远方。

他转头看去,山间小路通往的山巅,有几个身影并肩而立,他们站立在世间的高处俯瞰人间,他们意气风发举世无双,山脚下的石碑上刻着“崆玄山”。

记忆汹涌而至,撞入他的脑海里,刺痛感先是突如其来,便再难抑制,翻卷着他的经脉骨骼也拍打着血液流淌,他缓缓蹲下身,泪水滴落在眼前的地面上,溅起凋零寥落的碎片,在那之中有无数身影的面貌在淡化远去,渐渐的只剩下一片迷蒙,他看不清,却竭力想要记起,他慢慢闭上了眼睛。

逼仄船舱里的黑暗包裹着那个枯瘦苍白的身躯,虚掩的屋门外有视线小心打量,然后便继续护卫在门外,声音刻意压低却仍然钻进船舱里,飘进耳中,悠悠回荡。

“喂,你说那个人还活着吗?都躺了十天了还是一动不动,医师也说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我看啊,应该是活不下来了吧。”一个人低声说着。

“肯定活不下来的,你是没看见他刚被捞上来的时候那个样子,听说全身骨骼都碎了大半,这里,心脏都露出来了,根本都不动了,可是后来不知怎得突然就活了过来,心脏在那跳动,船长才觉得估计能活,便让医师来看看,可是也没办法嘛,还不是就这么躺着,动也动不了,倒是还有呼吸。”另一个人应道。

“我觉得也是,估摸着就是回光返照吧,一个人在海底飘了那么久,听说身上的血都结成块了,好不容易才化干净,这都还没死,岂不是……”顿了顿,那个声音几乎低到微不可闻,“岂不是怪物啊。”

“别乱说,你是第一次走船啊,这种话可不敢胡说八道的。”另一个声音赶紧打断了那个人的话语,不过停顿片刻也是继续说道:“听说那个人全身经脉也都已经破碎了,可是这段时间居然能够自己慢慢愈合,如今经脉骨骼都修复了些,倒是看起来像个人了,能不能活下来另说。”

“你说,那人会不会是什么武道宗师啊,跟人交手之后身受重伤才变成了现在这样,不然怎么解释他的身体能够这般恢复嘛。”那个声音犹豫了一阵还是喋喋不休说着,饶有兴致。

“这就不知道了,可就算是武道宗师也没这般手段吧,还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活死人肉白骨的术法,莫不是神仙吧。”说完,开口言语之人似乎也觉得自己所说有些匪夷所思,不由得讪笑几声,可是他们都沉默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觉得言之有理。

一个浑厚沉稳的声音突然响起,没有刻意遮掩,大大咧咧地骂道:“叫你们在这守着就得说这些有的没的是吧,还怪物神仙的,信不信我给你们丢海底里去看看啊。”起初那两个说话的声音立即结结巴巴地喊道:“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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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长哼了一声,然后手掌搭在屋门上,问道:“那个人还是没醒过来吗?”有人答道:“没,一直就那样躺着,动也不动。”

船长点点头,继续问道:“医师几天来过了吗?”其中一个守卫摇摇头说道:“医师说今日黄昏再过来看看。”

船长犹豫了一下,还是推开门走入了船舱中,这不过是一间临时清理出来的杂物间,角落里还垒着些木箱,于是只能勉强挤下一张简陋的床板。

那个人就躺在上面,还是维持着双手搭在身前的姿势,牢牢护住一把漆黑长刀,谁也动摇不了丝毫。一身破损白衣已经被剥下,随意披上了一件布衣,裸露的骨骼和血肉都已经恢复大半,看起来虽然骨瘦如柴可还算是有了些人样。

船长静静看着那个一动不动的身躯片刻,叹息着低声道:“我也只能帮你到这一步了,能不能活下来看你自己的造化,若还是撑不下来,就给你海葬了,算是送佛送到西。”

说完,船长就要转身离去,却突然看见那个身影嘴角微颤,然后眼角处有泪水淌下,船长微微皱眉,走近了些,然后便看见那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船上的医师很快赶了过来,在那人的眼睛上挥挥手,然后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忙活了好一阵才停下来,模糊的声音响起:“倒是醒过来了,应该是保住一条命了,我再给他开些药材这段时日先补补身子,后面估计还能不至于残废。”

船长点点头,看着那个身影,语气无奈道:“这段时间可在他身上耗了好些功夫了,看着也是身无分文的样子,看来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

医师笑了笑:“船长宅心仁厚,就帮人帮到底呗。”船长也笑道:“那还能怎么办,现在都活过来了,还能给他扔海里去啊。”医师拍了拍船长的肩膀,然后就自去准备药方了。

船长走到床边站在那人身前,在他眼前挥挥手,然后说道:“既然活过来了就别再睡过去了,好好清醒清醒,保住一条命不容易。”说完,船长也转身离开,然后吩咐了几个人在旁边看顾。

他睁着眼睛躺在床上,总觉着身旁的声音有些模糊不清,忽远忽近的,眼前有手掌在挥动,却只有稍纵即逝的影子,不知过了多久,眼前昏暗了下来,应该是天黑了,烛火点亮,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他竭力想要动起来,却只能微微转动脖子,看见了不远处的桌边坐着一个伏案休息的身影。

他又看向门口的方向,虚掩的屋门外传来浪潮翻涌的声音,他双手想要撑在床边,却才感觉到双手中的坚硬,他低头看去,看见了漆黑的长刀,他想了许久,却没明白这是什么?

在他依旧迷迷糊糊的这几天里,有人帮他灌进了药汤和稀粥,他感受到身体里的经脉骨骼在隐隐作痛,但终究是在慢慢好转。

三天后他才能够自己坐起身来,眼前也终于清晰,他举起手中的长刀,看见了斑驳的痕迹,刀尖有一处殷红,他伸出手指轻轻触碰,可是那一滴应该是血液的红色却已经紧紧聚在了刀尖,抹不去擦不掉。

屋门推开,船长和医师一同走了进来,站在他的身前,他缓缓转头看去,船长看着他,说道:“我是这艘船的船长,庞域,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