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舱中,扶音搀扶着卿乐在桌前落座,余下的两个位置由身受重伤的周厌和于琅占据,徐从稚依靠和房门怀抱刀鞘站立,程鲤则站在了窗台附近,君策站在卿乐的身后,双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以支撑着身子并未完全痊愈的女子能够端坐在椅子上。
于琅咳嗽一声,嗓音沙哑地说道:“关于顾枝的传闻我也听到了,不管是由于魔君也未曾预料到顾枝会落得那般结局所以才来不及更改谋划,还是早就有所准备而蓄势待发,如今我们都无从得知真相。可是那个金藤皇帝陛下所说的乱世,还有魔君在光明岛外的宣战,恐怕就是魔君在出云岛秦山蛰伏这么多年一切谋划的揭示了。”周厌也点点头,抬眼环视了一圈屋子里的人,轻声道:“汪洋,要乱了。”
徐从稚声音沉稳低缓地说道:“首当其冲的还是那些权势如日中天的岛屿,魔君还不会那么快对武林江湖动手,可这却势必会带来更大的混乱,许多本就是做那墙头草的江湖人定会在这浑水中更加肆意妄为,所以在乱世中想要寻得一个安稳地,太难了。”
扶音握着卿乐冰凉的双手,也缓缓说道:“我曾听顾枝说过,当年谕璟前辈在方寸岛上便是为了给天下人打造一处自在规矩之下的避难之所,只是可惜还未功成便只能交予萌芽中的守平阁去定夺,不知在乱世之中方寸岛和守平阁又该如何?”
扶音神色平静,可是屋子里所有人听见那个熟悉的名字,还是不由得心下一颤,总觉得那在秦山山巅发生的让人撕心裂肺的一幕都不是真实。
徐从稚轻轻摇头,轻声道:“如今我们无法计较那么多,紧要的是为你们寻一处可以安稳修养的地方,更要在乱世中可以做到置身事外,不至于被卷入更大的风波中。”
周厌缓缓转头看向徐从稚,他欲言又止,可是最终还是只能低下头,神色黯淡,屋子里所有人都看得分明,却不知该如何言语。
扶音轻声说道:“奇星岛?”
于琅点点头又摇摇头:“奇星岛是如今位居汪洋之上前三甲的岛屿,又有奇星皇帝坐镇,应该也算是在乱世之中可以护持自身甚至脱颖而出的存在,可是如今不同于当年的魔君倾覆岛屿之乱,而是席卷整座汪洋的战争,我们无法琢磨那位奇星皇帝究竟是冒进之辈还是保守为主,若是打定了主意要去争夺天下,恐怕也不是一处安稳地,而且奇星皇帝似乎还和魔君有着些说不清的联系,恐怕无法和当年一般只是躲进赋阳村山中就安然无恙了。”
斟酌了一番,于琅问道:“光明岛?”扶音叹息一声,说道:“魔君亲口说过,在那场席卷汪洋的战争中,双方落座执棋的就是他和光明皇帝,而且他又在光明岛外直接宣战,恐怕光明岛才是首当其冲的那一处岛屿,难说安定。”
徐从稚想了许久,还是开口道:“林山岛?”与此同时,卿乐也低声说道:“蓬莱岛。”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了卿乐,可卿乐却看向了徐从稚,扶音看着卿乐问道:“乐姨,您知道蓬莱岛在何处?”卿乐点点头,然后看着徐从稚问道:“从稚,你怎知道可以通过林山岛去往蓬莱?”
徐从稚愣住了,他转头与程鲤对视一眼,然后困惑道:“您是说,林山岛可以通往那座虚无缥缈的蓬莱岛?”
卿乐身子微微一颤,似乎有些支撑不住,君策在她身后连忙握住她的肩膀,低声问道:“娘亲,要不还是先躺下休息吧。”卿乐摇摇头,说道:“蓬莱岛不是虚无缥缈的神话传说,而是真实存在于一处天外的秘境中,当年,君洛与我曾去过,还有君衣……也就是顾枝。”
卿乐看了一眼屋子里的所有人,缓缓道:“而去往蓬莱岛的道路,就在林山岛上。”
蓬莱岛,这个从来便只是于传说故事中听闻的名字,在许多话本书卷里只是代表了虚无缥缈的仙界所在,可是在这短短的一段时日里,扶音和徐从稚他们却已经听过了这座岛屿被提及不止一次。此时听见卿乐的话语,所有人视线交错,都想起了那个一同离开出云岛也一起登上客船的少年华朝。
那时离开出云岛的时候卿乐还在昏迷之中,所以并不知道后来一同登船的华朝究竟是何来历。可是当初在海岸处相逢,华朝便开门见山地说过了自己来自蓬莱岛,虽然一行人开始都只是半信半疑,可是徐从稚看着那个少年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还是叮嘱了不要将自己的来历一事再告知旁人。
其实从那以后,无论是徐从稚和扶音还是周厌和于琅都没有仔细思量过华朝是否真的来自于蓬莱岛,还是只不过是被困在出云岛云雾中的少年依旧沉迷于魔君秦山编撰的故事中。可是如今听到卿乐再次提起蓬莱岛,所有人都觉得是否在冥冥之中便自有安排,以至于他们准备离开出云岛之时便遇见了自称来自蓬莱岛的华朝。
屋外传来脚步声,徐从稚猛地离开了依靠的门板,船舱外脚步声顿住,然后那人似乎犹豫了一阵,还是敲响了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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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藤岛的舰队离去之后,独自站在船头的李墨阩便收剑入鞘消失无踪,不愿意留在一众江湖人中徒惹是非,可是待他来到二层楼上却寻不见方才那位自称“戮行者”的年轻人的身影了,可他又听见了那人刚才说起师傅的名字。
李墨阩不知他们是否也与师傅有所关联,便想要来问问。离开出云岛的时候,李墨阩模糊中有种感觉,师傅应该是真的安然无恙走到了那座秦山,然后要登山去直面神明,只是不知道最终一战的结果是如何。
李墨阩没有怀疑过师傅当年好似信口胡说的言语,什么要去“斩落神明落人间”、什么要去“问一问什么是天地大道”,李墨阩不觉得这些顾枝信口胡诌的胡言乱语是狂妄之言,他没来由就觉得哪怕师傅真的是要去直面神明,也定能一刀太平便高低立判,师傅一定会赢,一定一定。
李墨阩在北元王朝之事落幕后便开始了翻山越岭,离开之前他去过那间郊外的客栈酒馆,还嘱咐了京城中一些人记得护住那对母子的安危,他这才放心离开。
亲眼见过师傅能够在天地间洒然独行也能够对于世间苦难去尽力而为,李墨阩也想要去师傅口中那个更广阔的汪洋中亲眼见识一番,定要做那不畏权贵行侠仗义的游侠,不指望能在江湖中拼出一番显赫声名,也要不辱师名才是。
李墨阩在宣艮海域中游历数月,见识过了外面世界的江湖是怎样的波涛汹涌,也听闻了许多波澜壮阔的江湖故事,有关那卷天坤榜的故事是他最为好奇在意的,因为那些高踞其上的名字都意味着高出天外的武道山峰,是习武之人仰望追逐的方向,而那些名字中,有一个便是“地藏顾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