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夫小心翼翼抬眼看去,瞳孔一缩,只见在那爬满了青苔和杂草的斑驳院墙上探出了一个脑袋,还有鲜血从那脑袋的脖颈处缓缓沿着墙壁流淌而下,更夫愣在原地,早就依靠着墙根跌坐,却见那颗头颅附近露出一张雪白脸庞,没有耳鼻也没有眼睛,只有一张龇牙咧嘴的狞笑嘴巴,舌头长长垂落,随风摇曳。
更夫猛地大叫起来,跌跌撞撞舍弃了手中的烛火和锣鼓疯狂跑向那还有灯火亮着的学塾,他时不时回头望去,却见那身上鲜血流淌的白衣身影挂着那副狞笑的雪白脸庞踉跄走出鬼宅大门,好像盯着远去的更夫在笑,更夫惊声尖叫起来,慌不择路地扑倒在学塾的门前,使劲地敲打起来。
很快学塾小院里就有细细簌簌的脚步声传来,院门打开,更夫扑倒在门槛上抬起头看向那个身披一件青衫的清瘦隽雅的教书先生,莫蔺蹲下身扶起更夫,皱着眉轻声问道:“发生何事了?”更夫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回头看了一眼,这才双手攥着莫蔺的衣袖,沙哑着声音断断续续道:“闹……闹鬼了,那个鬼宅,又……又死人了。”
莫蔺将更夫搀扶起身,更夫被冷汗模糊的视线这才看见在小院中的学塾大堂门前还站在三个年轻人,莫蔺回头看了一眼,莫颜桑也走出屋子视线怀着疑惑地望来,莫蔺摇摇头,莫颜桑便心有灵犀地走向娘亲所在的屋子里,轻轻关上了门,莫蔺将更夫扶着走进小院,来到书房中点起烛火,直到坐在桌边更夫才慢慢停下了颤颤巍巍发抖的双腿和双手,三个衣衫各异的年轻人也来到书房门口。
莫蔺倒了一杯茶水给更夫,轻声问道:“具体是如何?”更夫呼出一口气,低声说起自己方才在鬼宅外的所见所闻,竹筒倒豆子一般不吐不快,听完了荒诞又血腥的鬼宅故事,莫蔺缓缓起身拿起书房桌上的火折子,看着更夫说道:“我们再过去看看,无论是闹鬼了还是有人故意为之,总要看看是否真的发生了什么。”
更夫正要犹豫着推脱,却见那个身穿道袍的年轻人已经背负桃木剑站在门口说道:“莫先生,我们也一同前去看看。”更夫小心打量了一眼年纪轻轻却气质不俗的小道士和小和尚,这才一口喝下杯中茶水站起身,跟着几人一同去往鬼宅。
路上莫蔺低声对着跟在身后的三个年轻人说道:“抱歉,惊吵到几位了。”身穿道袍背桃木剑的小道士张谦弱摇摇头低声道:“莫先生无需客气,我们几人本就是下山降妖除魔而来,无论是不是闹鬼了,总要去看看才好。”莫蔺点点头,却也没有执意不肯三人一同前去,今夜一番交谈,莫蔺大致已经清楚这三位学问渊博的年轻人的性情。
很快来到鬼宅之外几步路远的地方,可是那颗探出墙壁的头颅却已经不见所踪,也没有了那张雪白脸庞,只是有破败灯火滚落在地,那扇已经许久不曾打开的正门豁然洞开,夜风呼啸而过,似有呜咽声。更夫缩在莫蔺身后眯着眼睛不敢看向鬼宅,莫蔺沉吟片刻决定从平日里大家为鬼宅点灯的偏门走进去。
其实说来奇怪,这座十二年前一夜之间全家无故暴毙而亡的宅邸主人家,生前算得上是村子里一等一的大户了,那位村子里德高望重的宅邸老家主曾经官至朝廷的工部第三把交椅,只是家中子孙不争气,居然没有一个能够对得起老家主的细心栽培,再加上后来老家主在朝中声望被敌对之人下了狠手,到了最后几乎是不得不主动辞官的地步。
老家主无论寻了多少关系,也只给几位游手好闲的子弟在附近城镇衙署中找了个混吃等死的闲差,老家主辞官返乡之后就住在这座村子里占地最大的宅邸中深居简出,说是细心栽培那些还未彻底荒废的年幼子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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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里许多老人也都与从小就在外头拼搏的老家主并不熟悉,反倒是学塾先生莫蔺与老家主成了忘年交,传闻当年莫蔺在外读书求学的时候老家主也对他有所照拂。老家主平日里唯一走出宅子就是去往莫蔺的学塾,就连家中几位年幼的晚辈也会领着去往学塾听课。
只是记得在那一年中秋节的前一天晚上,老家主一家几十口人都回到了宅子里,却不料第二天就再没有一个人走出门,最后还是莫蔺和村长去找来了官府,才发现那些随意躺在宅子里的尸体竟然是染了相同的疾病所以才一夜之间暴毙的,那种顽疾毫无征兆来势汹汹,其实村子里的人背后说起那座鬼宅,都会说哪是什么能够一夜之间取人性命的瘟疫疾病啊,应该是老家主以前得罪了什么人,满门上下被灭了口,官府居然也帮着遮掩真相。
也有一些闲着没事干的人,凑过来神秘兮兮地念叨着那户人家的惨死没准还和莫蔺有关,毕竟平日里只有莫蔺和那座宅子走得近,可能是见钱眼开与官府勾结,瞒天过海,只不过这种说法人们是听一次骂一次的,莫蔺平日里是什么为人和品行大家还是看在眼里的。
关于那座鬼宅的说法其实都是传闻,比如当年死了那么多人之后就常有人说在夜间经过宅子的时候总能听到轻轻的呜咽声和凄厉的求救声,还有人时不时能够看见宅子里冤魂飘荡狰狞嘶吼,甚至还会来到各处人家的门前敲门喊冤,那些私底下说过那座宅子坏话的人一时间都风声鹤唳,最后还是莫蔺从附近城镇里找来了一位得道高僧为鬼宅勘验风水,于是才有了鬼宅夜间点灯驱散邪祟的传统。
此时站在门扉上彩绘门神已经斑驳脱落的宅邸侧门前,莫蔺看了一眼侧门上那副已经摇摇欲坠的匾额,其上的“靳氏”两字已经几乎被雨水冬寒消磨殆尽,莫蔺轻轻叹了口气,伸出手推开了侧门,举着手中烛火当先走了进去,更夫紧随其后。
三个年轻人迈步跨过门槛,小和尚低声佛唱:“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