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之间,云雾汹涌扑面而来,谢洵和澜珊却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云雾不断向外扩散而去,很快就笼罩住了方圆百里的荒无人烟之地,谢洵和澜珊站在云雾中,眼前骤然开阔,一条蜿蜒山路就在脚下,不远处是一直向上延伸而去的重重阶梯,高山流水围绕四周,叮咚作响。
谢洵眯起眼睛,山路阶梯之上走来了一个身影,可是还未看清那人的面容,已经有九道身影率先来到山脚,有几人或站立或蹲坐在最下端的台阶上,有几人或在树下或在树枝之间冷眼旁观,总计九人,或腰间悬配刀剑、或手抗长枪重斧,已然都是站在武道山巅处的高手宗师。
谢洵浑然无惧,只是站在原地负手而立,静静等待,台阶上的那人走到半途便停下脚步,有声音悠悠回荡:“主上恭候多时,请登山。”
话音落下,澜珊摘下头顶斗笠,微微低下了身。谢洵呼出一口气,耸了耸肩,好似抖落了满身烟尘,又像是卸去了一身枷锁重负,神色依旧古井不波,气势却骤然攀升,有隐约龙吟,谢洵伸出一只手握拳置于腹部,缓缓向前走去。
澜珊依旧站在原地,身子越来越低,她看着那个独自前行的背影,有些神色恍惚,好似一瞬间又看到了那个初见之时意气风发的谢洵,那时少年一袭青衫,举手投足之间璀璨夺目,澜珊低下头,握住刀柄,双脚重重一踏,烟尘激荡而起,却凝滞在了半空之中,女子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一股疾风从谢洵身侧呼啸而过,吹动他垂落的如墨长发,台阶上有一人站起身,出剑拦住了那一股横冲直撞的疾风,刀剑交错,澜珊重新露出身形,握刀在手,神色冷漠,杀气纵横,那把曾经饮血十年却又尘封已久的锋芒长刀,再次出鞘。
谢洵眼底有些难以掩饰的悲伤,却神色不变,一步一步向前走去,台阶之上那看不出面容的身影微微摇头,像是轻轻叹息了一声,有些遗憾和悲哀。
谢洵脚步轻缓,还未来到山脚台阶处,不远处的大树之下就走出了一位肌肉虬结的魁梧大汉,他大踏步走向谢洵,低沉开口:“欲要登山,先过关。”
谢洵视线始终看着阶梯之上,背负身后的衣袖却有清风呼啸凝聚,那壮汉一步踏出又怒喝一声,眨眼之间就有一个硕大拳头直直砸向了谢洵的面门,谢洵脚步不退反进,握于身前的拳头松开,一掌推出,硬生生挡住了破空而至的拳头,同时他袖口卷动,好似清风的雪白真气冲荡而去。
壮汉本就只是出手试探一二,见谢洵一出手就是疾风骤雨,自然也不可能傻傻呆在原地接住这注定不可小觑的一掌,他没有尝试从掌风中抽出拳头,而是身形前移,不退反进,一个膝撞砸向谢洵的肋间,同时另一只空置手掌再次握拳,没有丝毫犹豫地撞在自己身处掌风之中的手臂之上,以此摆脱了犹如附骨之蛆的雪白真气。
谢洵摊开五指,像是拂弦作赋,轻飘飘地推开了身前的拳头,同时衣摆激荡,直接无视了撞向肋间的那一脚,欺身而入壮汉身前的三尺之地,肩头一沉,蓄势待发,犹如撞钟。
壮汉自知大意,收回双臂竖起挡在身前,借势连退五步,卸去了谢洵真气的鼓荡冲撞,同时纵身拔地而起,在空中拧转身形,落在不远处,神色阴沉。
壮汉揉了揉酥麻的手臂,沉声开口道:“本就是临死之前的回光返照而已,还敢这样挥霍真气,恐怕你之后连登山的力气也无了。”谢洵站在原地卷动袖管,神色自若,心中却并不似表面的平静。
眼前这个壮汉虽然被自己的出手击退,可是谢洵却能够察觉到此人气府内的磅礴真气,方才与自己动手恐怕只动用了七八分气力。
谢洵心中有些疑惑,自己虽是许久未曾在江湖上行走,可是难道如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所谓高手就都能有足以跻身天坤榜的实力吗?
谢洵对自己的实力和此时的状态自然一清二楚,靠着冲破当年顾筠为给自己疗伤而封堵的禁制,天地气息骤然倒灌,再加上自己修习的独特武道功法加以运转,此时体内真气比起当年全盛之时还要强上三分,可是注定不可能维持太久,那壮汉说得对,如果再这么拖延下去,自己恐怕连登山的气力也消磨殆尽了。
想到这里,谢洵视线看向了不远处重新退回山脚、没能一步踏入阶梯的澜珊,虽然看起来毫发无伤,可是体内真气却早被牵引,握刀的手掌也微微颤抖,谢洵再次吐出一口浊气,走到澜珊身边,澜珊抬头与谢洵对视一眼,皆看出了各自眼底的无奈和决然。
谢洵拍了拍澜珊的肩膀,轻声说道:“没想到多活了这几年,我们几个人还是要死在一起啊,这样也好,不然商宁越年那几个家伙在下面找不到一起喝酒的人怎么办。”
谢洵嘴角露出笑意,似乎无可奈何又似乎终于释然。其实他早就在等着这一天了,倒不如说此时能够站在这里的他才是由衷的高兴。自从当年他独自留在奇星岛上,得知顾筠救下君衣之后,就没有过一时一刻放弃去寻找当年一同在宿微城外迎敌的余下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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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他几乎是走遍了八大海域,无论是光明岛、金藤岛这样的繁华岛屿,亦或是林山岛、承源岛这些名声不显的岛屿,甚至是传说里的蓬莱岛他都想过去找一找,可是最后却一无所获,再没有任何当年“崆玄七侠”其中一人的消息。
于是最后他带着一身早已无力回天的伤势回到了奇星岛,听了顾筠的话,封禁住了全身的修为真气,安安稳稳地在苍南城里当一个酒肆老板,他依旧没有放弃过寻找,只是顾枝和扶音百般劝说,他才答应交给醉春楼去寻找,也许总好过自己一个人毫无目的地在汪洋之上大海捞针,最后消磨掉了所有的生机。
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有放弃过,所以当澜珊出现在守平小肆里的时候他是那样的喜悦,而在听说了谕璟的事情后他更是毫无犹豫,心境骤然焕发生机,即便知道此行就像是那飞蛾扑火,他仍是义无反顾。
因为年少时曾结伴同行,因为杀戮中曾并肩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