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个孩子,一直在跟铁匠学徒。
他整天蹲在锻造炉跟前,要么拿着吹筒往炉膛里吹气,要么用铁钳子夹铁件配合师傅锻打,要么负责把打好的东西送到水瓮里去淬火。时间长了,火炉子把他的身体烤成了古铜色,他变得又瘦又结实,就算大夏天呆在火炉子边上,额头也不会冒出一滴汗珠,就算偶尔有火花溅在他的皮肤上,他也当无所谓。甚至有几次师傅不在,因为闲得无聊,他还从火炉子里取出几星火花来玩耍哩——当然这是绝对不能让师傅知道的,师傅是个严肃的人,他是绝对不会容许这种危险又散漫的无聊行为的。
这一天上午,师傅正在炉面上锻打一把镰刀的头铁,孩子则趴在地上,拿着吹筒往炉膛里面吹气。
“吹旺点吹旺点,难道早晨我没给你饼子吃吗?!”师傅大声呵斥着。孩子满心不高兴,使劲吹了两下,嘴里就嘟囔起来:“火不旺难道应该怪我吗?难道不该怪那火本身吗?”不料师傅耳朵尖着哩,听到这几句牢骚,立刻雷霆大发起来:“该死的东西!但愿你现在就下地狱去,让地狱的烈火舔舔你!”孩子当然不服气,他用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那有什么了不起?让地狱的烈火舔舔又能咋地?!”这话师傅当然没听见——孩子知道,要让他听见的话自己肯定午饭泡汤。
片刻过后,师傅又在炉面上锻打一把锄头的头铁,孩子则趴在地上,拿着吹筒往炉膛里面吹气。“吹旺点吹旺点,难道早晨我没给你窝头吃吗?”师傅大声呵斥着。孩子满心不高兴,使劲吹了两下,嘴里就嘟囔起来:“火不大难道应该怨我吗?难道不该怪那火本身吗?”不料师傅耳朵尖着哩,听到这几句牢骚,立刻雷霆大发起来:“该死的东西!但愿你现在就下地狱去,让地狱的烈火烤烤你!”孩子当然不服气,他用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那有什么了不起?让地狱的烈火烤烤又能如何?!”这话师傅当然没听见——孩子知道,要让他听见的话自己肯定晚饭没戏。
片刻过后,师傅又在炉面上锻打一支钉耙的头铁,孩子则趴在地上,拿着吹筒往炉膛里面吹气。“吹旺点吹旺点,难道早晨我没给你豆包吃吗?”师傅大声呵斥着。孩子满心不高兴,使劲吹了两下,嘴里就嘟囔起来:“火不旺难道应该骂我吗?难道不该怪那火本身吗?”不料师傅耳朵尖着哩,听到这几句牢骚,立刻雷霆大发起来:“该死的东西!但愿你现在就下地狱去,让地狱的烈火咬咬你!”孩子当然不服气,他用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那有什么了不起?让地狱的烈火咬咬又能咋样?!”不幸的是,这话偏偏让师傅听到了——他狠狠的踢了孩子屁股好几脚,嘴里面咒骂着:“你最好现在就下地狱去!”“那样倒好!运气好的话,还能从那儿带点火种回来——那的火够旺够热,用来打铁真是最最合适不过了!”孩子抗辩着,“要是有机会,我倒真想下去看一看哩!”
就在他说这话的当,炉膛里的火忽然一下子旺起来,瞬间把锻造炉都给烧红了,空气中的水分一下子全都蒸干啦,放在炉面上的头铁都融化成铁水啦。炉膛中传来一个阴冷的声音——其实仔细听,会发现那来自于遥远的地下:“快把那孩子给我,快把那孩子给我,让我舔舔他!”“快把那孩子给我,快把那孩子给我,让我烤烤他!”“快把那孩子给我,快把那孩子给我,让我咬咬他!”
铁匠和孩子都愣住了。好半天铁匠才搭茬:
“地下的神灵啊,我怎么能把这孩子交给你呢?他就像我的亲儿子一样啊。”
“你刚刚不是赌咒发誓,要让我舔舔他吗?”“那是说着玩的。”“你刚刚不是赌咒发誓,要让我烤烤他吗?”“那还是说着玩的。”“你刚刚不是赌咒发誓,要让我咬咬他吗?”“那当然也是说着玩的。”
“你真是不懂得尊重神灵——对神灵说过的话岂能当玩笑?”那声音发怒了,“要是不把那孩子给我,我就要来舔舔你啦——你可要想好呵!”“以灵魂起誓,就算我的皮肉被你舔成焦炭,我也不能出卖那孩子。”铁匠坚持着。
“你真是不懂得尊重神灵——对神灵说过的话岂能当玩笑?”那声音更怒了,“要是不把那孩子给我,我就来烤烤你啦——你可要想好喽!”“以灵魂起誓,就算我的骨头被你烤成灰烬,我也不能出卖那孩子。”铁匠还是坚持着。
“你真是不懂得尊重神灵——对神灵说过的话岂能当玩笑?”那声音暴怒了,“要是不把那孩子给我,我就要来咬咬你啦——你可要想好呢!”“以灵魂起誓,就算我的灵魂被你咬噬干净,我也不能出卖那孩子。”铁匠仍然坚持着。
铁匠的坚持让地狱的恶魔狂怒陡增,也让孩子深受感动。他对铁匠说:“师傅,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想连累你——还是让我下去吧。”
“孩子啊,地狱的烈火会把你的皮肉舔成焦炭——你会活不成的呀。”铁匠立刻开始啜泣。
“没关系,我的皮肉厚着哩,谅他也不能把我怎么地。”孩子也跟着啜泣。
“孩子啊,地狱的烈火会把你的骨头烤成灰烬——你会活不成的呀。”铁匠立刻开始哽咽。
“没关系,我的骨头硬着哩,谅他也不能把我怎么地。”孩子也跟着哽咽。
“孩子啊,地狱的烈火会把你的灵魂咬噬干净——你会活不成的呀。”铁匠立刻开始泪下如雨。
“没关系,我的灵魂像不锈钢哩,谅他也不能把我怎么地。”孩子也跟着泪下如雨。
师徒俩抱头痛哭,然后洒泪分别。孩子虽然表面硬气,但实际上心虚得没底。不过老话怎么说来着——丑媳妇早晚得见公婆,这一切都无法回避。临走的时候,他要求师傅把打铁用的铁钳和铁锤借给他——他觉得有点东西傍身,总能让心里安稳些——师傅哪能不答应。做好了准备,他问恶魔:
“现在我走哪条路下去?”
“路就在炉子缝里,一直往下,一直往下。”恶魔恶声恶气。
冶炉上裂开一道口子,刚好容一个人走进去。
孩子就走这火焰中间的路——这路异常笔直呵,一直往下一直往下。
他往下走了好久好久,发现前面是冰冷的岩石阻路。孩子虽然表面硬气,但实际上心虚得没底。不过老话怎么说来着——丑媳妇早晚得见公婆,这一切都无法回避。
“现在我走哪条路下去?”他问恶魔。
“路就在岩石缝里,一直往下,一直往下。”恶魔恶声恶气。
岩石中裂开一道口子,刚好容一个人走进去。
孩子就走这岩石中间的路——这路异常笔直呵,一直往下一直往下。
他往下走了好久好久,发现前面是灼热的岩浆阻路。孩子表面虽然硬气,但实际上心虚得没底。不过老话怎么说来着——丑媳妇早晚得见公婆,这一切都无法回避。
“现在我走哪条路下去?”他问恶魔。
“路就在岩浆缝里,一直往下,一直往下。”恶魔恶声恶气。
岩浆中间裂开一道口子,刚好容一个人走进去。
孩子就走这岩浆中间的路——这路异常笔直呵,一直往下一直往下。
他往下走了好久好久,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徜徉摸索。这次他走的时间比前面走那几条路所用的时间加起来还要长好多,这让他忘记了白天和黑夜,甚至连时间本身的存在也都遗忘掉了。
好在目的地就在前面。
那是一座用滚烫岩石建筑的城堡,城堡正面齐檐高的拱门紧闭着,上面装饰着无数奇形怪状的火焰形象。城门外立着无数像大象腰一样粗的石柱子,这些石柱子都跟整座建筑一样,被火烧的通红,就算稍微靠近也让人毛发卷曲,呼吸困难。在顶顶靠近门口的石柱子上,拴着一只地府的看门狗。
这狗浑身皮毛都是铁铸的,爪子上的指甲和嘴巴里的牙齿都是精钢的,它的眼睛鼻子和嘴巴能一起往外喷出黄色的火苗。
孩子一靠近,这狗就站起来盯着他。
“不叫的狗才咬人哩。”孩子正想着,那狗已经朝他扑过来。这情景吓得孩子腿脚发软,坐倒在地。还好那狗的脖子上长年拴着铁链——可就算如此,如果不制止它,用不了多久,它还是会挣断铁链扑上来的。
“慢着点,慢着点,”孩子恳求它,“你是一条顶忠实的看门狗,总不会咬一位远道而来的好客人吧。我可是你的主人从大老远的地方请来的。”
那狗听了他的话,马上趴伏不动。
孩子心里高兴,继续安抚它说:
“忠实的看门狗啊,你能让我从你身边过去,走进大门里面去吗?”
“可以是可以,但我好久没尝过人肉的味道了,”看门狗咆哮着,“让我舔舔你胳膊上的皮,我就让你走过去!”
“既然你坚持,那就让你舔舔吧。”
孩子把一条胳膊伸出去——他事先在袖口里塞了师傅给的铁钳子。看门狗用舌头舔了又舔,实际只是舔到铁钳子。
“舔得过瘾吧?”孩子猛一挥手臂,铁钳子砸在狗头上,砸得它痛叫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