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能让平常以理智示人的梁安有这样反应的缘由必然不寻常,王海早就清楚了这一点,因此在这之后,只问了一句话。
“冲动是常有的事,想到那些事,我每次都要叮嘱自己:暴力无法解决问题,杀死一个掌权者还会有下一个出现,这不解决那些困扰我们多年的问题。那你呢?”
他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毕竟梁安确实尚未做出什么。
你究竟怎么看?
这个问题,梁安问过自己无数次,他脑海里随着母亲死亡而回荡的声音也是。
很长一段时间里,答案都一般无二。
梁安不信真相能解决一切,但认可死亡或许可以。
一直埋藏在灵魂深处的除了自幼被灌输的仇恨,还有不愿溺毙于罪恶的挣扎,始于他第一次违逆母亲蕴含憎恶的教诲。那个女人过世之后,却也至今未获得真正的解脱。
只有结束江卓,才能最终结束一切。
这是他从来都能背诵出来的结论,直到听见一个工作中再寻常不过的人说了一句话。
“我以为这是我命中注定的复仇机会。”*
命中注定。
他看着那个企图杀人的女人戴着镣铐离开,目光却逐渐飘向远方。
她只不过是一个受人掌控的棋子,而命运实际上又是个什么东西?
梁安忽然醒悟了一点:很久以来,他似乎已经不执着于那个结局。那只是一个残留的意念,自己却为此没有产生任何同感。
无论以怎样的方式,哪怕要将真相埋葬……他可以为此策划任何阴谋诡计,可以延续这种极端的欲望和做法,却唯独不能是自己从一开始便蓄谋着罪恶结果的的母亲想犯下的罪。
这不是什么一瞬间遭遇感化的戏剧性的化,而是长期以来积累得到的必然结局。
而在白晨被捕以后,由致死马季意识到对方的底牌已然松懈、江卓正在筹谋下一步的一刻,梁安不知道这次究竟是不是那个他蛰伏等待的机会,但终究察觉到了山雨欲来的气息。
但他不会主动去接近江卓,像原本计划中的那样。
因为现在的他不会主动去杀死任何人。这并非不忍,而是对自己的仁慈。
如此这般的想象其实萌发在很早很早以前,梁安自己都记不清究竟是什么时间。
也许是在学校门口步行街的某家店铺?又或者是停驻在步行街商铺其后,隐藏在街市嘈杂中的那个简陋的篮球场时。
总之地点是个很平常的地方。
他只记得,恰恰是从那一刻开始,一个与一切他为之成长的常识相悖的念头在被灌输了种种复仇理论的脑海中浮现——更加年轻时的梁安在冷风中站立,头脑从未如此浸透了丝丝凉意,却也察觉到了一件事,原本被奉为圭臬的计划不是自己想要贯彻的属于自己的结果。
似乎不是。
应当不是。
肯定不是。
突破规则是一回事,触犯原则是另一回事。他好像只想以自己的身份、自己想要的形式,好好的活下去。
那只是不肯接受自己存在的青少年一瞬间富有波澜的遐思,回到家中时又随风散去。
但他总会长大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