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徒弟啊，我不知道那飞到天上的鲲鹏，是不是真的自由……”

“它好重，它要御风而行，要背负着青天，要被世间滚滚的尘埃所裹挟，要被无数的生物的气息缠绕。”

“如果鲲鹏不承受这些，它就永远也无法借助风所飞起来，这是属于它的，无法逃避的代价。”

“鲲鹏会不会在天上经常能看到底下的生灵涂炭，饿殍满地？会不会也和为师一样，经常闻到那空气之中弥漫的焦炭味？”

“徒弟，你觉得鲲鹏会在意这些东西吗？那些魂灵会不会也缠着它，锁住它的心，让它永远也无法自由，这时候，它又该怎么办呢？”

白舟絮絮叨叨地念着，脸上充满了困惑。

莫灵本想伸出手拍醒他，但手却悬在半空，没有拍下去。

白舟似乎并不想醒过来。

“徒弟，你说如果真的永生了，那一切还有意义吗？两千两百年和一瞬，似乎也没有什么区别。”

白舟问完这个问题之后，就沉默了。

他双手交替，像是在捏着什么，脸上的困惑也慢慢消失，逐渐变得清澈而平静。

“徒弟，你们总问我，我心中的仙是什么样的。”

“说来惭愧，师父自己也不清楚，我之前一直以为，那鲲鹏就是仙，那大椿就是仙，但族中出事之后，我心中的仙，就不存在了。”

“但现在，我大概明白了一些。”

“徒弟，其实你说得没错，那自由自在的小鱼，就是仙，不用被一切所困扰，飞得也不高，不会被底下的魂灵所缠绕……”

“他们说得没错，我就是想逃，我一直都想逃，逃得远远的，我甚至想一切都装作不知道，当作什么都没看到，但我已经看到了。”

“我是那飞在天上的鲲鹏，看得清清楚楚……”

白舟的手中变化着，居然捏出了一条小鱼。

“我现在要逃了，我要变成一条什么都不知道的小鱼，自由自在。”

白舟手中捧着那活灵活现的小鱼苗，那是他记忆之中最为自由自在的东西，这也是他为这个世界所创造的最后一样东西。

“原谅我，徒弟，我要逃了，对不起。”

“我不做鲲鹏了……”

伴随着白舟那颤抖的话，他的身影也开始慢慢变得模糊，逐渐与那湛蓝的海水融为一体。

很快，他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手中的小鱼苗也掉到了海里。

那小鱼苗笨拙地摆动身体，开始游动起来。

它甩了甩尾巴，似乎是没看到身边的莫灵，愣了一会儿，就直直地朝着远方游去。

看着这熟悉的场景，莫灵瞬间一激灵。

“这是鱼群的诞生！”

白舟居然就是鱼群的源头？

莫灵看着那逐渐远去的小鱼苗，一股冲动突然涌上心头——他想要杀死它。

可是，传送框对准那小鱼苗，莫灵却迟迟下不了手。

他犹豫了。

“杀死它，真的会更好吗？”

一个疑问出现在了莫灵心中。

一瞬间，整个鱼人岛发生的一切开始迅速在莫灵脑海中开始回放：

两千两百年的半梦半醒。

两千两百年的仇恨延续。

两千两百年的文明挣扎。

……

困在岛上的鱼群、叉离族、新生鱼人族，还有那永不消散的浓雾，以及重复了一次又一次的月。

这一切，都像是枷锁一样困住了莫灵。

思绪一片混乱。

寂静的海中，莫灵好像又听到了白舟的那些絮絮叨叨：

“我是那飞在天上的鲲鹏，看得清清楚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