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挥衣袖,拔出了剑,而这一次没有忘带,牢牢地抓在了手中,这样一双干燥而稳定的手,就像是有着一种独特的魔力,仿佛能在一瞬间化腐朽为神奇,逆转乾坤的高绝魔力。
剑仍是那柄没有剑身的独生剑,剑柄用破布反复缠了数十圈,剑格渐变呈透明色,直至融化在风中、消解在雨里。
他握剑的手是左手,可一剑挥出后,却发生了一种奇妙的变化。
原本如附骨之蛆一样生在达莉娅身上的黑色源石晶块,如同变了一个魔术,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她本来就是个健康的女孩子,从来也没接触过这种病。
取而代之的是特子的右手,他的右手每一寸皮肤上,都不明来由地冒出了黑色的石块。
这种源石病的生长速度已超越了人眼可见的极限,就连在一旁观看的霜星也只觉得在刹那之间,好端端甚至能看清血管脉络和皮肤褶皱的肉手,一下子变成了一个源石晶块侵蚀而成的产物。
它已经变得不像是一只手,更像是一个诡异而恐怖的枝杈构成的黑色水晶,一只魔爪。
霜星虽然不明白其中的原理,却也立刻了解了其中的结果:他用以神乎其技的招式扭转了现实,将病痛转给了自己。
这就是救人的剑。
特子的右手化作晶块,已再难抬起来,见霜星惊骇万状的表情,连忙安慰并命令她:“没事的,源石病对我没影响,右手没了还能再长出新的,砍下这只手吧。”
霜星已经愣住。
特子又语声平静地说了一遍:“砍下这只手,这是命令。”
这真的是十分荒唐的命令。
思绪错乱,霜星拿起腰间的制式长刀,手起刀落,锋芒切开血肉,斩断骨骼,这只“魔爪”也没了凭依,当即坠地。
随之而落的还有特子,被这么一砍,他脸色变得煞白,手臂的重击令他感到钻心的疼痛,整个人就直挺挺如木板一样倒了下去,呼吸都已停止。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艘垂钓的扁舟之上,春来的江水清可见底,一柄长剑立在小舟的木板之上,随着浩淼烟波时时飘荡。
舟中颠簸,他稳住身形,一把握住这柄剑,猛地拔起。
这一幕像极了某个神话。
刀剑如梦。难道说,梦就是神话?
还是说,人们夜有所梦,所以根据梦来编纂出了神话?
而刚刚他救人的这一剑,却不是梦。
梦醒,特子猛然感觉胸口一阵难受,竟是霜星用双手在反复按压,做着人工呼吸。
滚烫的泪水与鼻涕混杂到一起,他还是头一回发现这个面上冷若冰霜的女人,是会流泪的。
“眼睛都哭红了,有没有点出息?”他仍是不忘凶她一句。
但是,他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因为被这一招的效果吓到,还是因为感冒的病痛,所以才流泪。
霜星喃喃道:“我以为你死了,足足十分钟都没呼吸。”
特子十分勉强地笑了一笑:“这么怕我死?”
他又是一惊:“不对,你刚才没对我嘴对嘴吹气吧!我可不想染上感冒!”
霜星沉默了一会。
沉默往往代表着默认,他当然也知道人工呼吸需要这种流程。
“我还想和你……”她又抹了抹眼泪,顿了顿,“大家不能少了你,现在可是有一百来号人等你照顾。”
“一百来号人啊,我可没有那种才能。”特子指向达莉娅,“去看看她吧,应该快醒了。”
他站起身,但右手仍未来得及恢复,险些重心不稳摔倒,霜星见状搀扶起了他,将他扶到达莉娅身侧。
此时的达莉娅,已再度恢复了呼吸,面色红润,蜷缩着睡熟得像一只小猫。
自今日起,天地之间少了一个感染者,多了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姑娘。
“我得承认,自己有私心。”特子道,“刚才那一招,其实是两剑,一剑用来转移她的源石病,另一剑则是斩断其脉络,废掉了她的源石技艺。”
“小孩子不该有这么危险的能力。”
霜星点了点头,对他的做法并无异议,忽然又看到达莉娅的小手动了一下,自己的心弦也随之微颤。
特子道:“听说刚孵出来的小鸡,会把睁眼看到的第个人当作妈妈,你可以站前面一点,让她看清你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