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她只站在后面排队进门,实习的年轻人也都自觉给她让出了一圈,只因为大家都看得出,她就是三岁相中的夕。
先从人群中看到夕的并不是吴涛,而是路小柳。
对视着他发光的那双小眼睛,夕也眯起眼睛,笑了笑。
小柳卯足了劲吸了吸鼻涕,像小野兽一样地蹿到了夕身边,抱住了她的手,笑着道:“夕姑姑!”
夕捏了捏小柳的脸蛋,语气亲切地问道:“小柳来啦,你娘亲呢?”
小柳又深吸了一口气,道:“父亲今天去决斗,娘亲今天也有工作,我问乐伯伯,伯伯让我吃完饭随便走走,只要不出舰就好。”
夕的笑靥如花,轻声叮嘱着小柳:“那小柳可要听博士的话,不要乱跑。”
偌大的几间娱乐室,周围人进来得快,扎堆也快,五分钟前还在鱼贯而入的人群各自找到了落座的地方,均拿着瓜子饮料攀谈了起来。
小柳举高了手,领着夕到方才的台球桌旁就坐,在如此一领一坐间,夕不经意地和吴涛视线一触。
也就是这么一触,看得吴涛心都酥了。他回想起了雪谷作画完成那天,特子带着诗怀雅二人先行离去,夕想要回罗德岛,奈何道路迢迢。
于是吴涛邀请夕坐自己的摩托车,向西开了约摸一天,把她送到罗德岛主舰下。
在车上,夕纳起背后的长剑,坐在后座,挽起长袖,轻挽住他的腰。她的手臂是那样纤细,却又是那样柔美,谁也没法想象正是这样一双手,执笔蘸墨,绘出了无数惊世之作。
那天他们逆风而行,风很大,夕失去了珠钗和发簪,乌发飘飞,经由陌上十里烟霞,被梳成了一条黑色的清河。
夕坐在后面,静静听着引擎的“嗡嗡”声,以一口吴地方言问向吴涛:“吴少爷,像阁下这么率性洒脱,后座可乘过弗止一位小娘鱼哉?”
小娘鱼,就是小丫头、小姑娘,夕的意思便是有意在说吴涛风流多情,一辆摩托车搭过太多的女孩子。
吴涛也以方言回应:“夕先生,你这双手,也绘过弗止百位小伙子哉。”
他双手紧握着车把,凝视着前方的地平线,却没看到夕对他笑了笑,她的眼睛很亮,又红得像这冬日傍晚的残霞。
吴涛顶着风,兴致高涨,继续说道:“夕先生,在我载过的姑娘里,你算不上是最美艳的,但是我………”
夕也在顶着风,可吴涛的每一句话,每个字,都听得很清楚,对向而来的冷风吹得她眯起眼睛,她却仍笑着:“你想说我什么?”
“我………”吴涛哽咽住了。
他本想说:“你算不上是最美艳的,但是我还是最喜欢你。”
可惜并非所有男人都有直抒胸臆的勇气,面对喜欢的女人,也只有像徐乐那样坐怀不乱的浪子,才能云淡风轻地说出那四个字。
吴涛就卡在这了,如鲠在喉,说不出来。
夕又用普通话问了一遍:“你可有话想对我说?”
摩托车向前跑得很快,吴涛喉咙却卡得很死,一个字也没法往前蹦了。
吴涛难为情地道:“我……你……”
风是冷的,他的脸却是热的,热到他满嘴跑火车,他失了智,终于憋出了一句不合时宜的话。
他说:“你算不上是最美艳的,但我……你是最年长的,我不介意!我不介意!”
这样一句话,硬生生将夕的脸给说黑了,众人都知道岁相年纪大,可能够如此当面说这件事,还是在这种场合说这件事的,吴涛是第一个。
这句话一说出口,像极了吴涛在嫌弃夕是个老女人,能在岁相面前成功表达出嫌弃这种情感,还能活下来的,吴涛也算是第一个。
吴涛永远也忘不了夕下车时候的那种古怪的表情,就连登舰后,她也没再回头看吴涛一眼。
她或许是真的被气住了。
当时,吴涛感觉自己像极了一个沙口,口不择言比饥不择食更甚的沙口。
好在纵然发生过这样一件“趣事”,夕和吴涛也保持着友善,吴涛挥手道:“夕先生,好久不见了。”
夕也点了点头,坐下后,她又摸了摸小柳的脸蛋,问道:“小柳,你来这里做什么?他们在这抽烟喝酒,这可不是小孩子该来的地方。”
他昂起了头,指向坐在一旁的伊芙利特,她方才坐在旁边看魔族和萨科塔人吵架,看得是津津有味,如今见无事可看,便喝起了果汁。
小柳一板一眼地恨恨说道:“这个男的,让我认他当老大,还说我爹打不过他爹,太可恶。”
又是一句话,呛得伊芙利特果汁顺着鼻孔喷了出来,果汁洒了一地。
还有一部分,喷到了小柳的脸上。
原来,路小柳一直当伊芙利特是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