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晓盯了那剃须刀一会儿,然后决绝的抽出了其中的刀片,修长的手指夹着刀片儿,就要用曾经琴酒所为他锻炼出的力道,往琴酒教会他的人体弱点的地方抹去!他现在已经看不清倒计时还有多久了,既然如此,那就早一点结束!
他自认为自己从下定决心之后就没有再犹豫一秒钟,动作毫不拖泥带水,完全不可能被人阻止,可事实上,就在他抽出刀片儿,修长的手指夹住刀片的那一秒,一道怒火中烧的声音便打断了他。
“罗云晓!你在干什么?!”
云晓惊讶的看去,就见琴酒-----他的此生挚爱居然站在卫生间的门口,已经不知道有多长时间了。
在云晓的设想中绝不可能发生的事让他愣住了,他呆呆的为自己狡辩道:“阿阵,你误会了,我,我没想,我想的不是……我只是……阿阵,你说自由对人类是不是最重要的东西?”
【阿阵,你想要自由吗?】其实云晓没问出口的是这句话。
而听到云晓的话,琴酒只感到心如刀绞一般,他上前夺过了云晓手中的刀片儿,在情绪激动之下,琴酒也没来得及小心翼翼,因此那粗暴的动作同时划破了两个人的手,而那粘着两人血的刀片儿被琴酒毫不犹豫的一下扔到了洗手池中,发出“啪”的一声。上面细小的血珠砸在瓷白的洗手池中,让洗手池中染上了一圈儿细小的血珠。
而琴酒则抚上了伴侣的脸。
刚刚在两人做完之后,云晓晕厥失神了一段时间,再醒来之后他就跟丢了魂儿似的,琴酒怎么叫他,他都反应不过来,而是一脸“冷静”之色的下了床。琴酒在后面叫他,他却都跟听不到似的。
于是莫名心慌的琴酒无奈的一路跟在云晓的后面,为云晓随手披上了一件他的白色的长衬衣。可云晓同样就跟没有反应过来似的,喃喃自语着什么,走到浴室中,盯着镜子中的自己。
在这个过程中,琴酒一直就在他身后跟着,云晓好像一直都看不到琴酒一样。直到云晓突然盯住了剃须刀,琴酒的心跳几乎瞬间就加速了,心脏都跳到了嗓子眼儿。然后他眼睁睁的看着云晓抽出刀片儿,就要毫不犹豫的往自己的脖子那里抹去!
只是短短一瞬间而已,琴酒浑身都出遍了冷汗。
“罗云晓!你在干什么?!”
他怒气冲冲的说道,并且一把夺过了他最爱的人手中的几乎杀了他的剃须刀片儿,丢到洗手池中,云晓却依然呆呆的,像没有反应过来似的站在那里,苍白的狡辩着,可最后,云晓最终还是泄露出了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那震撼住琴酒的话语。
“阿阵,你说自由对人类是不是最重要的东西?”
……
琴酒用被剃须刀割伤的,带着鲜血的手捧住了爱人的脸颊。
在漆黑的卫生间里,云晓看着依旧是那么的美丽。当然,用美丽这个词形容一个男性Omega,用日本人的说法来说是非常“失礼”的,可在琴酒眼中,事实明明就是这样。
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云晓的脸颊摸着依旧是那么苍白柔软,刚被琴酒索要过无数次的嘴唇,看上去依旧带着些情热后的红肿,他穿着长长的白色衬衫的身体也显得那么的骨肉均亭,可他曾令琴酒着迷不已的漆黑如墨的黑发和双眼,在此时此刻,看上去却不再像以往那么神秘、危险、幽深了,也不像他害人时带着假象一般的温柔。
此时此刻,在漆黑的卫生间中,云晓的头发和双眼就像是笼罩着一层恐怖的幽蓝之色,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带着一股虚幻的不真实感,更别提云晓的眼神了。
从很久以前开始,琴酒早就再也忘不了云晓的双眼,那双带着爱意的双眼(哪怕云晓只是伪装)令琴酒魂牵梦绕无数次。琴酒已经习惯云晓的眼神了。
在两人回到日本之前,在欧洲各国停留的日子里,在那琴酒即使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会误认为他们真正相爱的日子里,云晓和他聊诗歌,聊电影,聊一些文学创作的背景,聊人性和性,聊那些经典的歌剧作者们不为人知的传闻,聊小说背后的人想告诉读者的东西。
云晓喜欢科幻小说(可能是因为他身上就有个系统),会告诉琴酒那些科幻作品中人类的渺小,云晓还会和他说他最爱的是《了不起的盖茨比》,他也想找到那抹代表着爱不到的爱人的绿光。
琴酒无以为报,只能和云晓聊一些真实的血与火,他经历的大大小小的事,而以往只要他开始说话,云晓那样的眼神就会让琴酒不自觉的说话声音变慢,不自觉的一直一直地盯着云晓……可现在云晓那样的眼神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空洞、麻木。
琴酒再了解这种心存死志的眼神不过了,而现在他终于懂了让云晓露出那种眼神的原因,果然是-----云晓想要自由。
云晓想要的东西,竟已经对他重要到了这样的地步,如果得不到,对于云晓来说还不如就此死去!琴酒觉得自己真的是不是一个合格的恋人,竟有这样一个东西让自己的伴侣痛苦到这般境地,而他之前竟然没有丝毫察觉。
原来停留在琴酒身边的每一分、每一秒,留在这个小世界的每一个瞬间,都已经变成了对云晓最恐怖的折磨。
而云晓眼睁睁的看着琴酒脸上的表情从难看到能把人的胆子吓破,一直变得冷静下来,云晓知道琴酒已经做出了一个谁也无法改变的决定。云晓不知道这个决定会是什么,可是他本能的恐惧着这个决定-------他的时间不多了,没有时间浪费在和琴酒吵架,闹分手,然后他再哭着跪着求琴酒再陪他一会儿,甚至在生命最后的几个小时中体会和琴酒生离的感觉。
云晓已经受不了这个了。
他清楚的知道已经察觉不到琴酒在他身后跟上来的自己距离真的完全崩溃只差毫厘。
云晓更是分外不能接受琴酒可能下的决定,于是他环抱住琴酒的脖颈,眼巴巴的哀求道:“阿阵,无论你想做什么,你可不可以等48个小时之后再做?就算你想和我分手,或者再想杀了我,或者无论什么……无论什么,求求你,可不可以48个小时以后再做?请你能不能再陪我48个小时?我从来没求过你什么……我求求你,好不好?
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或许也不到48个小时了,所以好不好,阿阵,拜托你。我爱你,阿阵,我爱你!我真的爱你,阿阵,求求你!”
云晓几乎是低三下四的哀求道,内心的骄傲让他几乎想羞愧的低下头去,可是因为想知道琴酒的回答,云晓却强迫自己仰着头,一直一直看着琴酒,可是他对自己现在的样子毫无所觉。
于是眼睁睁的,琴酒看着云晓哀求他说话的声音已经细若蝇足,喘气越来越费劲,好像随时都会呼吸不过来,眼泪已经像断线珠子一般划过他的脸颊,他却毫无所觉。他一点儿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还在仰着头祈求的看着琴酒,等着琴酒的回答。
他这副样子,就算他要天上的星星,琴酒也愿意为他摘下来,何况是这般微不足道的请求?不过琴酒那下定了决心的表情却没有一丝的动摇,他只是抱着云晓,把云晓抱回了他们的床上。
而云晓没有听到琴酒答应他的声音,心早就已经沉入了谷底。但他也顾不得了,再不等什么回答,只缩在琴酒的怀里不放。而琴酒就那样抱着云晓坐在床上,把他抱在怀里,什么也不做。
两个人安静的靠坐在床上,而云晓逐渐坐到了琴酒的怀里,两只脚悬在床榻外缘,不自觉的晃动着。他抱着琴酒,他抚摸着琴酒的银发,不过这次琴酒却没再推开他,而是万分纵容他,而他捧起琴酒带着枪茧的手,用嘴唇亲吻琴酒手上的每一个骨节儿的时候,琴酒也只是深深的看着他,同样没有推开他。
那样的沉默和纵容终于让云晓的心渐渐的安静了下来,在云晓再度轻轻拽着琴酒的银发,把琴酒拉低下头和他接吻,两个人亲了好久后,他崩溃的心神似乎也好了起来。
而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流过,云晓终于从崩溃中缓过神来,倒计时大概还有五个小时的时候,琴酒突然开口道:“我要出去一趟,杀两个人。”
……
而听到琴酒这么说,云晓终于能像平常那样镇定下来,露出一个从容温柔,毫无破绽的微笑道:“好啊。”可实际上云晓却难以抑制的心痛。
他终于明白他和琴酒彼此之间的感情是不对等的,在他心中琴酒比一切都重要,他无可救药的爱着琴酒,可原来在琴酒心中,他的重要性连几个任务都比不上。
到底是什么非杀不可的人,让琴酒非得在这最后的几个小时之内出门?
原来组织的任务,无关的路人都能比他重要,而云晓在生命的最后几个小时,只能看着这空荡荡的房间,面对爱人不在的地方,自己度过……可琴酒已经给他太多了,他不能再奢求更多了!明明之前早就知道琴酒是恨着他的不是吗?为什么要一直那么自欺欺人?
琴酒出于可怜他的心情陪了他一会儿,那么纵容了他,云晓居然还不知道满足,还想要更多……他是不是太不知足了一点儿?云晓自我反省着,调整着自己脸上的表情,努力的表现出一个已经和Alpha永久结合的伴侣的样子,努力的表现出一个柔顺贤惠的Omega应该表现出的懂事的样子,对着琴酒微笑。
而琴酒似乎看着云晓这样的表情沉默了一会儿,却还是出了门。
而云晓闭上眼,听着琴酒逐渐走远,直到关上大门的声音,露出了一个微笑。
没关系的,他已经认命了。
即使琴酒这样对他,刚刚琴酒给他的那种似乎琴酒对他也有爱意的错觉对于云晓来说便已经足够。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云晓突然产生了那么一种错觉,那就是自己的心就像是一张破破烂烂的卫生纸,有人在把它折叠成好几层后残忍的用剪刀在那纸上剪了几个洞,而等云晓再把那张纸展开之后就发现那张纸上其实已经满是破洞。
可即使他的心就像那张纸一样,已经拥有无数的破洞也没关系,他依然能从那些破洞中看到纸的另一头传来的光亮,就像云晓总能感到琴酒似乎也爱着他的错觉一样。
已经够了。
云晓心想。
……就这样结束也没关系。
再见了,阿阵。
我刚刚说的……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