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一首童谣(2 / 2)

兰永年出班启奏:“以臣之见,土地钱粮之事均由户部办理,可请户部先行自查。如果真有问题,再由三司审理,以免牵涉太广。”

礼部尚书马元铎反对:“兰大人此言差矣!户部办理土地钱粮之事,与各路转运使及州府大吏多有交往,理应避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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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元铎读书人出身,进士及第,人比较正直,向来看不惯官官相护,上下其手。

史宅之不愿意听了,冷冷地说:“马大人此言何意,莫非指我户部诸员与屯田谋私之事有涉。我史家自家父史公弥远起,便在朝廷效力,世受皇恩,怎么会做有损国基之事?”

他向后看了一眼贾似道:“户部侍郎贾大人本是皇亲国戚,怎么会自损根基?马大人如此讲话,居心何在?”

史宅之极其狡猾,既为自己辩白,又把矛盾引到了贾似道身上。

贾似道对朝堂正在发生的事情很清楚,他不想蹚浑水,于是说:“我以为马大人之言有一定道理。下官的确并非合适的人选。”

兰永年很清楚,贾似道多次作为钦差大臣,又是皇上的小舅子,曾经破过几个大案,捧贾似道应该没错。

兰永年说:“贾大人过谦了。贾大人连破大案,屯田也是贾大人在京湖制置使任上搞出来的。贾大人的才具有目共睹,臣以为贾大人是最合适的人选。”

马元铎仍是极力反对:“贾大人是户部侍郎,应该避嫌!”

兰永年与马元铎争论起来,声音越来越大。

宋理宗觉得厌烦了,摆摆手说:“两位爱卿莫要再争了。吴爱卿,联想听听你的看法。”

吴潜思索再三,说:“皇上,臣以为各位大人所言各有各的道理。以臣愚见,不如让临安府尹范东麟来查,至少有四利。”

“噢!”宋理宗眼前一亮,怪自己没有想起固执的范东麟。他追问道:“哪四利?”

吴潜说:“其一,童谣发端于临安,描述的是临安附近的状况,理应由临安府尹查究。如果所述之事只发生在临安,如此安排既避免了事态扩大,又符合朝廷惯例,此其一也。”

宋理宗觉得有理:“其二呢?”

吴潜继续说:“其二,范大人性情耿直,不善交际,朝廷内外皆知,相信他能够秉公办案,不循私情。”

宋理宗同意吴潜的判断,点头道:“其三呢?”

吴潜略停顿了一下,说:“其三,临安府尹职权与知府趋同,但位在三品,能够位列朝堂,与各部侍郎品级相同。因而更容易临事权处,并令百官折服。如果皇上能够授以全权之责,便宜行事,则锦上添花。”

宋理宗说:“朕授以他全权之责就是了,还有呢?”

吴潜说:“臣兼管吏部,临安府推官莫如深履新,刚到任临安数月。其人长于推理,智计百出,屡破大案,正好可以协助范大人斟破此案。此人也是贾大人推荐的,参与查案,相信各位大人能够信服。此其四也。”

贾似道目前虽然只是一个侍郎,但仗着贾贵妃受皇上宠幸,广结党羽,排除异己。

吴潜故意提到了贾似道推荐一事,他深知如果贾似道不同意,这件事就很难成功了。自己虽然是宰相,但有时不得不考虑这一层关系,否则什么事都办不成。

宋理宗略有不解地问:“贾爱卿,莫如深是何许人?”

贾似道出班启奏:“莫如深原任信州司理参军,因剿匪有功。由皇上下旨,吏部传达,升任临案府推官。”

宋理宗终于想起来了:“朕想起来了,他是由一介平民被拔擢到县尉的,当时朕派徐海去宣旨的。”

徐海站在旁边,朝皇上点点头。

贾似道说:“如此久了,皇上还记得。吾皇圣明!”

宋理宗说:“平民拔擢到县尉,在我朝此例不多,朕当然记得。”

听到这儿,宋理宗已经同意了,对于吴潜的提议很满意。

宋理宗又问:“吴大人的提议,贾爱卿以为如何?”

贾似道启奏:“吴大人所言甚为妥当!”

宋理宗问谢方叔:“谢爱卿的意见呢?”

谢方叔启奏:“臣附议!”

吴潜和谢方叔位列宰相,只要他们同意了,就大致没问题了。

宋理宗问道:“众位爱卿可有异议?”

大臣们异口同声道:“臣等附议!”

宋理宗露出了笑容:“吴潜、范东麟何在?”

吴潜和范东麟出班跪倒:“臣在!”

宋理宗高声说:“即日起,命吴潜为钦差大臣,授予便宜行事之权,遇事可先斩后奏,全力查察屯田谋私案。临安府尹范东麟为副使,负责具体办案。赐范东麟金牌一枚,如朕亲临,各府各衙官员人等不得阻拦。涉案之人无论职权大小,一律严加查办。”

吴潜和范东麟高呼:“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吴潜先是一惊,自己也被拉进来了。很快地,他又佩服起了眼前这位皇帝。

很多情况下,宋理宗疏于政事,但有时又显露出一个君王圣明的一面。

吴潜明白,皇帝是考虑此案可能牵涉颇深,拿他这位宰相放在范东麟后面,范东麟办起案来就方便多了。

从大殿出来后,吴潜和范东麟在朝房见了一面。吴潜告诉范东麟,皇上的旨意已经下了,让他放心大胆去查。吴潜提醒他,打蛇打七寸,让范东麟找到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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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范东麟脑海里一直盘旋着两个字“七寸”。范东麟耿直不假,但一时间还是想不到关键所在。

回到府里,他立刻找来了莫如深商量对策。他把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叙述了一遍。

莫如深听了,暗自欢喜。他和文云孙定的计策奏效了,皇上果然知道了。

范东麟问:“吴大人让我们找七寸,可范某愚钝,不知七寸之所在。莫大人,可有高见?”

莫如深说:“回范大人,以卑职愚见案情之关键在于落实童谣中所说的官员谋私之事。以卑职所知,临安近郊十余里的李家村便有此类事件发生。”

范东麟脸上露出了些许喜悦:“莫大人,对此已经有一定了解,范某就放心了。”

莫如深补充道:“发生在渔杭县的程氏灭门案也与屯田谋私有关,程学功一家被灭门,田契记录被修改,渔杭知县赵丙南自陈罪状,而后被灭口,节级陈立山逃跑。而后在城南土地庙发现陈立山,他已经重伤,不能说话。陈立山死后,此案已经死无对证了。卑职本想继续彻查,无奈——”

范东麟不动声色地问:“你不怕查到不想查的人吗?”

“何人?”莫如深反问道。

范东麟嗫嚅着,没说话。

莫如深义正词严地说:“事实不容歪曲,真相不能掩盖。人人生而平等,不是位高权重就能鱼肉百姓了。”

范东麟忍不住拍案叫好,有些羞惭地说:“当时,范某也认为事有蹊跷,最终还是选择了明哲保身。说来万分羞愧,如今皇上已经下旨彻查。如果莫大人愿意相助,范某不胜感激。”

莫如深很感动:“如深愿意。”

范东麟站起来,深施一礼:“请受范某一拜!”

莫如深赶忙站起来还礼:“范大人万不可如此,如深承受不起!”

范东麟激动地说:“受得起!范某惭愧,以为你与——”

说到这儿,他突然停住了。

莫如深猜到了他的意思:“莫非您以为我与贾似道有所勾连?”

范东麟愣了一下,尴尬地说:“正是。”

莫如深有些无奈:“很多人如此以为,偏偏我又无法解释,因为如深确实是因为贾似道的推荐得以提拔的。”

范东麟点头道:“范某明白了,莫大人切勿再提,否则范某便羞惭万分了。”

莫如深平静地说:“如深本是一介平民,如今的官职不过是皮囊。即使有一日,脱下了官服,也不过是赤条条地来,赤条条地走。我本来就是一无所有,有何惧哉?”

其实莫如深想说自己是一个不知来处,也不知去处的人,可又怕解释不清,才说了上面那番话。

“莫大人高义,令范某钦佩!”范东麟大受感动,但又提示他,“此案恐怕牵涉甚广,恐怕会牵连到贾似道大人。”

莫如深想了一下说:“我知道,屯田是贾似道在京湖制置使的任上所创,查办屯田谋私,恐怕会影响他的官声。”

范东麟摇摇头:“非也。”

莫如深一愣:“莫非还有其它事情?”

范东麟略显神秘地说:“既然莫大人襟怀坦白,范某也就实言相告了。”

莫如深说:“范大人请讲。”

范东麟说:“本府虽是临安府尹,但屯田之事并非由临案府办理,而由两浙都转运使苏琦办理。两浙都转运使虽是五品,但手握实权,是一个肥差。如果没有背景,他焉能兼管两浙富庶之地的农田赋税?”

莫如深知道,苏琦是贾似道一手提拔的,看来这件事情很可能与贾似道有关。

莫如深问道:“难道与贾似道有关?”

范东麟轻轻点点头:“想来如此,这正是我最担心的。”

童谣传播的这段时间,莫如深也没闲着。他已查明杜永福确实是两浙都转运使苏琦的妹夫,苏琦又是贾似道的心腹。由此看来,贾似道与案件有涉的可能性大大增加了。

范东麟看他一直在沉思,不禁问道:“以莫大人所见,咱们应该如何查起?”

莫如深沉思了一会儿说:“查苏琦的账目和屯田记录是避无可避的,我们必须要查,但证据应该被处理了。”

范东麟问:“如此说来,咱们就不查苏琦了?”

莫如深摇摇头说:“一定要查,还要大张旗鼓地查。”

范东麟很好奇:“却是为何?这样,岂不是徒劳无功了吗?”

莫如深解释道:“以卑职愚见,我们分两条线来查,一明一暗。”

范东麟不解地问:“何谓一明一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