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家倒台的消息传到西京,冯蕴的心情极是微妙。
伤害过自己的人,活得不如自己,是一种普世的快活。
冯蕴必然也是快活的。
但她,觉得不够。
一是没有亲眼看到那群人狼狈的样子。
二是倒台不等于消灭。
冯氏子弟靠着家族百年积累,照样可以活得如鱼得水,尽享人生欢愉。
陈氏也有娘家倚仗,冯莹因打伤大满被禁足,但也只是与皇后之位无缘了而已……
她仍是贵妃,是萧呈的女人。
萧呈削去冯氏在朝堂的势力,保留了尊严。
说不定哪一天,又卷土重来,大仇仍不得报。
冯蕴思忖再三,问台城信使。
“大满还好吗?”
以前萧呈拿大满打压冯莹,顺便打压冯家,但大满也是冯氏女。
一旦对萧呈没有用了,又会如何?
信使道:“王妃放心,太医看过了,花满夫人的伤,将养一些日子便能痊愈。”
冯蕴点点头,又问了一些琐碎的事情,看了重赏,让葛广把人送出去,这才拆开大满的来信。
送信的人,是跟着齐使同来的,大满光明正大让人捎信给她,自会在信里做些手脚……
冯蕴拆开第二层信纸,放到火上慢烤,显出字来。
“娘子万莫担心,我自己撞上的宫墙,有分寸。齐国没有了冯家,其他世家大族更不是陛下的对手。只要陛下不让我死,我便能活得好好的。”
“可惜娘子看不到冯家的下场,陛下当真好手段,我这次打得也实在痛快……”
冯蕴眉头微蹙。
大满的信,没有问题。
只是,溢于言表的除了报复的喜悦,还有对萧呈的崇拜。
萧呈……
冯蕴在脑子里慢慢勾勒出那人的样子来。
再是不喜,她也得承认,萧三有能力,有魄力,是个有魅力的男人。
这样的男人又生了一副好皮囊,能吸引当年的她和台城一众闺秀,现在自然也能吸引大满……
何况多年相处,大满岂会不动心?
小满探过头来看,“娘子,我阿姐没事吧?”
冯蕴将信纸递给她,“看后即焚。”
小满接过,“明白。”
冯蕴看一眼她喜滋滋的样子,微笑。
“今日齐使入城,大王难免会有应酬,你吩咐灶上,煮些醒酒汤备着。”
小满看到大满身体无恙,放下心来,等烧掉信纸,又回头调侃冯蕴。
“娘子如今越发关心大王了……”
冯蕴调整一下坐姿,笑了笑。
“别贫了,去吧。我要歇一会儿。”
娘子常会一个人独坐。
只有鳌崽可以相伴。
小满听令下去,掩上了房门。
冯蕴懒洋洋躺着,招手让鳌崽过来,抚着它的背毛,慢慢地阖上眼睛。
此时此刻,她整个人舒适极了。
这种快活很难形容……
一步一步扭转既定的噩梦,主宰人生,将无尽的嘲笑和冷眼,刀片似的回旋到仇人的身上,慢慢送他们走上绝路。
她战胜的不仅是外在的敌人,还是她心里的敌人——上辈子积攒的懦弱、恐惧,以及畏葸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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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西京都在议论,大晋扣押齐使,便扬言处斩以后,齐国会有什么反应。
大战一触即发的说法,更是甚嚣尘上。
西京百姓甚至开始准备起了战争到来时的粮食、物资。
冯蕴却在安稳地休息,毫不担心。
入夜时分,裴獗回来了。
带回来的是一个不出意料的消息。
萧呈不仅没有斥责大晋无礼,反而派遣使臣送来赔礼和告罪国书,一应行事,全是示弱。
冯蕴笑道:“好狠的一招,赔礼告罪,直接断了冯家的后路,也判了冯敬尧死刑。”
裴獗在她身侧坐下,轻揉一下额际,垂着的眼,没有看冯蕴。
“一流手段。”
冯蕴道:“这个人智计深远,长袖善舞,只要时间充裕,他定会一展雄心,这天下,说不定就会被他收入囊中……”
裴獗抬眼,目光深深的。
“蕴娘很看得上他。”
冯蕴看他面容平静,浑然不知男人的心下已如百爪挠心,只淡淡一笑。
“这叫知己知彼,也是为了时刻提醒你我,万万不可小觑。哼!你别看他今日示弱,大度宽和。来日兵戈相向,他可不会手软。”
裴獗好一会儿没说话。
那眼神,很是玩味。
冯蕴斜他一眼,“大王,我有说错吗?”
裴獗道:“他智计深远,谋略过人,到底还是没有谋到最想要的。”
最想要的?
冯蕴木着脸一哼。
她从不认为自己是萧呈最想要的。
野心勃勃的男人,志在江山,女人算什么?
“无法否认,他从未放弃过你。”
裴獗脸颊绷紧,语气多少有了一丝酸涩。
那是实话。
让萧呈失算的,是冯蕴重生。
要不然,他的如意算盘,也不会落空,先哄得冯家襄助,等君临天下,时机成熟,再拉冯家下马,到时候,凭他的手段,冯蕴也无非是他的掌中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