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闻寂声说:“连庄虽说是挂在陆员外名下,但实际管事儿的却是他的侄子。这几个月里,他侄子时常将一批货物送到麟州,据说,是与麟州的商人有贸易往来。”
他问道:“你这边呢?你在这庄子上呆了也有两三日了,可有什么线索?”
班惜语说:“山庄里外各处皆有人把守,我行动有限,只知道这里的人利用‘山神’之名,将各个村落的少女诱拐而来,又让青楼女子教授一些魅惑男子的本事,要将她们送给一位身份尊贵之人。”
她低头思索,道:“结合你所查到的消息,既然这座庄子是陆员外的侄子在操控这一切,由此可推断,所谓的‘贸易往来’、‘货物’不过是一个幌子,目的是要掩盖他诱拐良家女子的事实。”
“照常理推算,是这样没错。不过……”闻寂声道:“我想,这当中也少不了陆员外的手笔。”
班惜语:“亲侄子在他的庄子上做这等龌龊事,他不可能一无所知。陆员外并不阻止,说明他本人亦有所牟利。”
闻寂声敲了敲桌子:“商人重利,他们不可能平白无故就给旁人送调教好的美人。这几人之间,必然存在着不可告人的交易。”
“不管是什么交易,官府一通审问下去也就交代清楚了。”班惜语道:“你去报官。眼下他们没有防备,正是报官擒贼的好时机。”
然而闻寂声却摆了摆手,道:“不行。报官是行不通的。”
班惜语眉心一皱:“为什么?难道官府拿他们也没有办法?”
闻寂声解释道:“雀南庄隶属云县,云县受渠川府所管辖。而陆员外则是渠川知府的小舅子,云县的现任知县又是受陆员外一手提拔,陆员外一家在雀南庄、云县,甚至是渠川府都是横着走的,你觉得官府能拿下连庄的人么?”
班惜语:“照你这么说,这些人在渠川府是只手遮天了?”
“是。”闻寂声道:“强龙尚且压不过地头蛇,更何况你我。你想要救人,想要陆员外和他侄子认罪伏法,没那么容易。”
“不容易也要做。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无辜女子受害。”班惜语说:
“既然知县、知府都拿不住人,那就找一省总督。总督不管,那便上京。总会有人管的。”
闻寂声纳闷道:“奇了奇了,据我所知的楼西月向来是冷酷无情,从来不多管闲事的,怎么如今竟然这样热心起来,连灭门之仇也不管了,跑到雀南庄来行侠仗义?”
他打量班惜语一眼,狐疑:“你可别告诉我,你忽然改了性儿,从此要做个品行高洁的好人了吧?”
班惜语登时心里一个咯噔:“……”
她差点忘了这一茬了。她低头思索,只能想办法糊弄过去:
“谁说我不报仇了?只不过我另有打算,并未告诉你罢了。至于‘献祭新娘’一事……我想帮就帮了,这你也要问个究竟么?”
“哟,不敢不敢,你想做就做,我可不敢管你。”闻寂声冲她抱了抱拳。
班惜语:“那关于连庄,你——”
闻寂声立马推辞:“诶,没有我,只有你。是你要救人,不是我。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跟我可没有关系啊。”
“?”班惜语道:“你可别说你要见死不救。”
闻言,闻寂声两手一摊,肩背往椅子上一靠,耸耸肩说:
“是啊,我就是要见死不救。横竖这些人的生死与我没有什么相干,我犯不着为了毫无干系的人,去得罪朝廷官员吧。”
班惜语彻底沉默了。
她就知道,绝不能对旁人有过多的信任,否则倒霉的只有自己。
现在就轮到她倒霉了。
班惜语深吸口气,心想,这也怨不得旁人,是她自己过于自信,以为能够依靠闻寂声的力量救人。
但他人力量再强,终究比不上自己靠谱。
闻寂声不想得罪人,她也不能强求。说到底,这浑水是她自己要来趟的。
她道:“我知道了。既然你不想帮忙,我也不强迫你。你若没有旁的事,便先行离开罢,我就不留你了。”
班惜语一面说,一面走到一边将窗户打开。她比出一个“请”的手势:“慢走,不送。”
虽然她脸上带着微笑,但语气始终是冷冷淡淡的。
闻寂声坐在椅子上没动。他惊愕地捏着茶杯,不可思议地看着班惜语,道:
“你、你认真的?开玩笑呢吧,我好不容易找过来,你让我走?”
班惜语的耐心渐渐告罄:“你既无意救人,还赖在这里干什么,难道想在我这儿留宿么?男女授受不亲,恐怕你是不能如愿了。”
闻寂声:“……”
他可以确定,眼前的女子就是生气了。可是他不是太明白——
“我跟你开玩笑呢,你怎么还当真了?”他十分纳闷,还有点委屈:“以前我也常开玩笑啊,怎么那时候没见你生气……”
一般在这种情况下,他俩不动刀剑的切磋一阵便揭过去了,然后计划怎么安排,他们就怎么做。
怎么,今日楼西月没有切磋的兴致?
还是上上回嘲笑她暗器准头太差,所以介怀至今?
不至于吧,楼西月也不是这么心思细腻的人啊……
班惜语不想再跟他瞎扯了:“你在开玩笑,可我没有。我累了,请你即刻离开。”
闻寂声连忙站起来作揖:“……对不住对不住,是我不分场合说了胡话,我没有不帮你的意思。我俩这么久的交情了,你有事儿我肯定帮的嘛。
“再说,其实我来雀南庄也有事情要办,好巧不巧,雇主就是要我帮忙,将陆员外和他侄子绳之以法。
“嗐,我就是想着咱俩也很久没有切磋过了,手有点痒,所以就……”
班惜语听明白了:“所以你方才是在讨打是么?”
她总算是知道楼西月说他“不太正经”是个什么意思了。
这人也太轻浮了,活像个泼皮无赖!
而且看上去脑子也有点毛病。
怎么楼西月交的朋友都这样?那也太不挑了。
“……嘿,你这说话怎么还这么不客气呢?”闻寂声忙站起来,拉开椅子请她坐下,又亲手端茶递过去:
“成了成了,是我讨打,是我讨打!姑奶奶,消气了没?”
班惜语抬起双眸,看到他这般嘻皮笑脸,顿时一阵语塞。
她难得有些气结,一面想着“姐姐交的江湖朋友怎么如此不着调”,一面矜持微笑:
“我不生气,现在可以谈正事了么?关于揪出连庄的幕后黑手,你有什么计划吗?”
闻寂声:“这个么……顶多有个大致的方向罢。具体如何,我还要到渠川府查一查。这两日你且按兵不动,瞧瞧能否再打探出有用的线索来。等我回来之后,再行定夺。”
班惜语忍不住怀疑他:“你确定你会回来吧?可别半路跑了。”
闻寂声揣上金丝伞:“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哦对了。”他顿住脚步,忽然丢下几包药粉在桌上:
“怕你吃亏,这几包药你带着。”
班惜语低头一看,见得纸包上写着“蒙汗药”、“泻药”等字样。
闻寂声打开窗,离开的时候丢下一句:“别说我藏私,这可是我辛苦搜集来的好东西,现在送你了。算我求你,这回可别显摆你那三脚猫的暗器功夫了,否则我怕你等不到我回来就暴露身份。走了。”
他来无影去无踪,转眼就不见了。
班惜语手中捏着几包药粉,心里想:哦,原来姐姐不仅不会丹青,连暗器也很糟糕。
她脑海中浮现楼西月那副清清冷冷、飒飒爽爽的姿态,不禁笑了笑:还怪可爱的。
后面两章又轮到姐姐的场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