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夜色下,半月当空,微弱月光并没有驱散笼罩在大地上的漆黑,反而寒风拂过,多了一股萧瑟。
楚国大军的营地内,一眼望去,一丛丛篝火有间隔的布满天际,隐约能看到数不清的营帐间,还有一排排手持长戈的楚国士卒来回巡视。
“将士们,今夜夺城!破城者,皆有重赏!”
楚军营地中的一片空地内,在周围密密麻麻楚军士卒的围观下,一排排楚国士卒整齐的站在空地之中,项梁骑马来回走动,眼神不断扫视着眼前这些项氏精锐。
“确认草藤没有差错?”
项燕与昌平君也来到空地旁,在一众亲信的保护中,望着远处空地内领兵的项梁。
夜袭未免动静太大,故而与白日时一样,都是由楚军中的精锐伍卒前去夺城,人数莫约有六千人,这是项燕为保守起见,让项梁带去的人数。
今日简单的交手,让项燕意识到白衍要远比想象中的,更难应付。
项梁以及其他楚国将军所说的三千人,项燕还是不放心,即使这些士卒只要趁着夜色,占据城头便足矣。
“大将军放心,草藤已经确认无误,并且全都裹在干草之中,与杂草混合,别说中原的医师绝不知道这种草藤,就是部落的巫师,若不亲眼看见草藤的话,也会在毫无察觉下中毒,这种草藤,是禤曹一族,祖上代代相传下来的巫药。”
一个六十多岁,头发略微灰白,衣着与发饰有些独特的老者,站在项燕身旁保证道。
这个叫做禤曹的老者,便是来自百越的巫师。
项氏与屈景昭等士族都一样,在圈养家族死士之时,也会供奉一名百越之地的巫师,不管是治病下毒,绝大多数情况下,都会由巫师负责。
而对于这名项氏家族的巫师,不管是项燕,还是昌平君,都无比放心。
当初项氏死士在白氏铁骑的看护下,冲杀白裕,虽未砍杀首级,却也伤到白裕,后白裕即便是回到咸阳,咸阳的太医都束手无策,若非白衍恰逢寻到扁鹊弟子,白裕都不可能捡回一条命。
白裕如今与废人一般的模样,可以说,全都要倚仗这巫师的功劳。
而回想这巫师说过的草藤,在百越之地,都鲜有人知,项燕这才安下心。
“此番有劳禤曹!”
项燕安心后,对着巫师点点头。
“若是攻下遂阳城,禤曹巫师便是楚国头功!”
项燕转头看向巫师,开口说道。
禤曹听到项燕的话后,老迈的脸上波澜不惊,作为项氏供养的巫师,已经为项氏做了数十年的事情,立下过无数功劳,这所谓的头功,禤曹也已经不是第一次得到。
昌平君看着项燕与禤曹交谈,听到项梁的下令声,转过头,看着项梁带着一排排项氏精锐离开空地,朝着大营大门的方向走去。
见状。
昌平君想到遂阳城内的白衍,眼神露出一抹得意。
白衍是善领兵交战,但眼下,白衍就是再有能耐,也阻拦不了楚国趁夜夺城。
“黄冶将军!待项梁登上城头之际,汝立即统领麾下精锐增援破城!”
项燕看着项梁领兵离开,转身对着身后的黄冶下令道。
“诺!”
黄冶听到命令,神情满是亢奋,想到有机会,亲手杀死白衍,黄冶心中那叫一个激动,生怕项燕反悔,领命的瞬间,手还没放下来,便转身离开。
项燕与昌平君见状,互相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着摇摇头。
自从昔日在彭城被白衍戏耍,怒急攻心一直卧病的黄冶,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亲手杀死白衍,以报仇雪耻。
眼下看着黄冶的模样。
项燕与昌平君,都清楚有黄冶在,只要破城后,黄冶定会死死追杀白衍,与白衍在城内血战。
另一边。
看着黄冶带着亲信部将,急匆匆的离开,吕青回过头,满是笑意的看向范增。
“看来此番,白衍插翅难逃,吾等便坐等破城!”
吕青开口说道。
范增看着在无数篝火下,在夜色中,跟随项梁离开营地的项氏精锐,听着身旁吕青的话,也少有的点点头,深深的舒口气,放下心来。
而一旁的孇谷,则是有些皱眉,毒藤!
这件事情孇谷与吕青,还有其他士人,一直都不知道,这不由得让孇谷转过头,看向范增的侧脸。
十分善于与人打交道的孇谷哪里看不出,对于毒藤这件事,恐怕所有士人中,唯有范增知晓。
想到这里。
孇谷也能感觉到,在对付小外甥的时候,项燕等人,从不会轻易透露任何消息让人知晓。
“小外甥啊!今晚可别睡得太死!赶紧逃出城!”
孇谷抬头看着天空中,残缺暗淡的明月,不断祈祷着。
孇谷也清楚小外甥对付楚国,也有准备的手段,然而得知项燕居然用百越的毒藤,让楚军在夜间神不知鬼不觉的攻城。
这手段,当真阴狠。
“孇大人,怎么了?可是在想何事?”
吕青的声音突然传来,孇谷这才回过神,醒悟过来后,看着吕青看向自己的双眼,随后望着范增也转头盯着自己的模样。
孇谷笑了笑。
“无事,就是想着,若是今夜夺下遂阳城后,明日孇谷便打算,向项燕将军请辞,先回寿春!”
孇谷尴尬的解释一句,不过因为实在是太过担忧小外甥,明眼人一眼便看出,孇谷的笑容有些僵硬。
“这时候回寿春?汝这是……”
吕青听到孇谷的话,一脸错愕,不相信一般的看向孇谷,随后左看右看,见到四周都有人,最终才忍住不说话,但是眼神却一直疑惑的看着孇谷。
范增似乎想到什么,看着孇谷的模样。
“并非项燕将军不相信汝,而是大营内始终人多眼杂,连准备生草的将领、伍卒,还有攻城的伍卒,皆不知道其内混杂的草藤,乃是有毒之物。”
范增不喜多与人交流,俗称内向之人,但越内向的人,往往也越敏感,会顾及他人的感受。
孇谷的模样,让范增本能的猜想到,应当是孇谷这段时日以来,一直被不在意,在心中不免有些失落,故而决定回寿春。
想到这里。
范增反而高看孇谷一眼,此前在范增眼里,孇谷不过是一个救过项梁的士人,并没有什么过人的本事,甚至若非当初在屈氏,机缘巧合下得到时任司徒的屈俣赏识,孇谷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一个不入流的平民。
项梁十分喜欢与孇谷花天酒地,范增自然知晓,故而对孇谷的感觉,平平常常,能信任,却不能堪大用之人。
而此刻听到孇谷的打算,却让范增十分意外。
要知道若非屈氏与项梁的原因,没有多深背景的孇谷,还不一定有机会来到这里,看看那些士族子弟,哪个不是背景深厚,没有多大的本领,全托关系方能随军出征,都在等着楚军大胜后,回去领功。
孇谷心中却有如此傲气,实在让眼光很高的范增,都没想到。
“孇谷理解大将军之意,只是数日以来,孇谷随军出征,难有出谋划策之举,实在心有愧疚,还不如回寿春,效绵薄之力!”
孇谷也很意外,范增居然会和他解释原因。
感激的抬起手对着范增打礼,孇谷还是十分坚定,要回寿春的决心。
“也罢!”
范增看着孇谷去意已定,本就不善言辞的范增,也没有多劝,点了点头,继续看着项氏精锐离开营地。
吕青也一脸惋惜的看向孇谷,叹口气,摇了摇头,似乎觉得孇谷有些傻。
夜色中。
随着一个个时辰过去,漆黑的平原上,数不清的楚国士卒,在漆黑的夜色下,如同人海一般,朝着遂阳城走去。
落日之时,城外的尸体,基本上都已经处理干净,不仅仅预防瘟疫疾病,也是在担忧尸体随着一日日发臭,会影响楚军攻城,还有楚军士气。
不过城外虽然没有多少尸体,但沿途还有散落四处的长戈、利剑,以及满地都是的箭矢,这些让本就漆黑的路,给楚军添多不少阻碍。
好在楚军士卒在逐渐靠近城墙后,都慢慢的弯下腰,一边走,一边看着前面与不远处的高耸城墙,特别是那些隔断距离,插在外墙的火把。
在楚军士卒后面,漆黑的阴影中,隐约还能看到,一排排很长很长的粗木,上面每隔一段距离,便在两旁插有木棍,如同夜色中一条很直的巨大蜈蚣一般。
许久后。
当距离足够近,在数名楚军将领快速跑上前,对着身后做出一个登城的手势后。
数百名楚国士卒,纷纷快速跑上前,从身上取下绑有粗绳的铁钩,飞快的旋转几圈后,便把铁钩甩上城墙之中,而更多的楚国士卒,还是突然抬起一根根高耸的巨木,直接靠在城道上。
下一刻,一眼看去,城墙外数十根粗壮的巨木上,无数楚国士卒纷纷不断手脚并用,飞快的往城头上攀爬。
“夜袭!楚军夜袭,快!!!”
巨木碰撞在城墙的声音,瞬间引起城道内巡逻的秦军士卒注意,几名秦卒看了一眼城外全都是密密麻麻的楚军士卒后,不断大喊着。
对于这动静,楚军早已有所准备,根本不担心。
不过楚军根本想不到的是,就在城道之中,无数手持弯弓的秦军士卒,早已经在城道内半蹲着,等候他们许久。
在火把的照耀下,一个个秦军将士几乎抬起头,就能看到铁钩勾在外墙壁,就连因为楚军士卒攀爬绳索,导致铁钩隐晦不断抓深墙壁的变化,秦军将士都清楚的看得见。
在一个个秦军将领的手势中,一个个手持长弓的秦军将士缓缓后退,而原本在后面的秦卒则替换到前面,拔出利剑,蹲在外墙壁之下。
而后退的一排排持弓的秦军士卒中,最靠前的秦军士卒纷纷抬起弓箭,对准外墙壁。
在为数不多秦卒的惊呼声中。
站满城道的所有秦军士卒,纷纷都蹲在城道内,凝神屏息,看着外墙壁,几息后,当外墙壁出现一个个楚军士卒的手时,看着一个个楚军士卒爬上城墙。
早已经准备好的秦军将士,全都近距离对着楚军士卒放箭。
黑夜下。
很多楚军士卒好不容易爬上城墙,还没来得反应,正当庆幸自己爬上城墙的位置,十分安静,没有秦卒的呼喊声,突然抬起头,便看到城墙内的城道中,全都是数不清的秦卒。
楚军士卒瞳孔一缩,下一刻,数枚箭矢,直接射入其头颅,整个人都瞬间摔落下去。
其他城道内的楚卒,也都是方才登上城墙,便被射杀。
无论是绳索攀爬还是用巨木,虽然便捷,但都远远无法与临车、云梯那般攻城利器相比,楚军士卒不仅仅费力,也不方便手持武器。
这也导致登城后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甚至没反应过来,便纷纷被杀射。
“有埋伏!”
“秦军有埋伏!!!”
好不容易有楚卒依靠着夜色,运气好,躲过箭矢,看到城道内的一幕,便一脸惊恐的大喊起来,随后不顾高墙,转身跳了下去。
也有倒霉的楚国士卒方才转身跳的时候,便被箭矢射穿后脑勺,整个人都直接倒下城墙外。
“有埋伏!”
此刻,一个运气好的楚国士卒,落下城外后,忍着剧烈的疼痛,在其他楚国士卒的目光下,一脸惊恐的看着所有人,不断说着城头上有埋伏。
城外所有参与此番夜袭的楚军士卒,听到有埋伏,所有人都心头一惊。
“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