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郑直是在武学门口遇到了来此请客的郭勋才听到凌晨郑七姐难产而亡消息的。心中不喜不悲,只是这眼泪真的止不住流了下来。哪怕明明晓得,七姐对他从始至终都是虚情假意。
昨夜尘埃落定后,他就来到了这里。抽完了带着的所有的烟,如今嗓子都有些沙哑。
“五郎节哀。”郭勋有些无语,他大喜的日子,遇到这种事,又不能发怒,只好催促对方赶紧去定国公府吊孝。他一会还要去三步牙行,实在耽误不得。郑直点点头,拱手后,坐上车辕离开。
晨风将郑直有些木讷的精神驱散,他的眼中开始不时闪现曾经的过往。恍惚间一道身形消失在眼前,郑直缓了缓,顾不上和贺五十打招呼跳了下去。贺五十赶忙勒住马车“东家……”
郑直没有理会,跑到了听到动静,回身看着他的张荣面前“荣哥这是去哪?”
“上值啊。”张荣刚刚也看到了车上的郑直,不过察觉到对方在走神,也就没有打招呼“直哥有事?”
“噢。”郑直阴晴不定,不等张荣回复就道“无事,无事……”转身就要走。
“直哥。”张荣却喊住郑直“俺听人讲直哥受了伤,本打算去瞅瞅,可是又觉得没脸皮。若是直哥得空,俺下值之后,俺们好好吃顿酒可好?”
“没说的。”郑直头一回发现张荣也有笨嘴拙舌,咬文嚼字的时候“俺上值也要十三之后了,荣哥啥时候来,小弟都接着。”
待重新上车后,郑直从贺五十怀里拽出烟袋,坐到了车厢里。许是受了郑七姐的影响,他刚刚是怕张荣也掺和到牙行的投机买卖中,这才准备不顾一切的阻止。郑直是想要报仇,却从没有想要为此把身边人搭进去。
好在张荣的差事决定了他做不了这买卖。很简单,牙行的股本瞬息万变,哪怕身处其间也不敢讲掌握全局,更何况要入宫当值六日。相反,一向谨慎的张荣也会因为这个原因,将手里的会票全部卖出的。
过了今日,一切都会好的。
马车到定国公府外停下,郑直一出车厢就发现大门并未挂白,心中顿时不快。质问迎过来的定府管家“俺七姐是朝廷诰封的夫人,为何不挂白?”
管家尴尬道“小的们正在裁剪……”扭头瞅了瞅,立刻指给郑直看“公子请看,这不来了。”他前次见过郑直,晓得对方是郑七姐同辈之中颇为出色之人。如今再见,对方明显语气不善,老于世故的他自然不会留下话柄,态度反而更加亲切。
郑直顺着对方手指方向瞅了瞅,果然有几个下人捧着白布正从大门口走出来,这才跟着管家走进定国公府。他不会承认,心中是有怨气的,毕竟郑七姐本来不该死的。
伴随着定府执事浑厚的嗓音,郑直跟着管家走进正门,绕过仪门,从西角门直入夹道,远远的就看到了站在一扇屏门外抽烟的郑仟“三哥。”
“五郎。”郑仟回了一声,显然情绪不高。
郑直站到了对方身旁,因为烟抽完了,只好干等着。好在不多时郑仟就留意到了,递给郑直一根烟“听说是个儿子。”
郑直这才晓得大人没了,孩子却生出来了“六叔呢?”
“和定国公家正商量呢,俺也帮不上忙。”郑仟忍不住道“生了整整两日,咋也该喊个人过来瞅瞅。”
郑直默不吭声。按理讲六太太身份最合适,可是他哪里肯羊入虎口。至于六叔的那个小妾,根本没资格登门。突然郑直想到了十五姐“十五姐呢?”
“去后院看七姐了。”郑仟低声道“原本俺打算让六姐过来陪着……算了。”
郑直有些无语,无论如何,六姐都不应该被指责。有些事是不能只认是非不问立场的。六姐落得如此地步,七姐居功至伟。三哥未免太大度了,这已经不是慷他人之慨,而是割肉饲鹰。
二人正抽闷烟,就看到郑宽憔悴的出现在了远处另外一扇屏门处,赶忙掐灭烟迎了过去。
“六叔,回去歇着吧。”郑直也不晓得该讲些啥。
“妹夫呢?”郑仟没有看到徐光祚,有些好奇。郑宽毕竟是徐光祚的泰山,哪怕对方贵为国公也不该如此失礼。
“府中诸事,都要定国公张罗。”郑宽摆摆手不愿多留,一边向外走去一边道“俺已经让人去院里请了假,你们……”
“俺一会就打发人去营里告假。”郑仟立刻回了一句。
“俺如今就在家,反正也无事。”郑直同样回了一句“六叔不妨回去先缓缓,这里由俺跟三哥轮流守夜。”
没有多远,夹道身处传来了另一个声音“丧主姻亲到。”
郑宽叔侄扭头看去,三奶奶,六太太,十娘子,六姐在一众丫头婆子搀扶下从夹道的另一边走了进来。十三姐昨日刚刚定亲,按照规矩需要避讳,是不能来的。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铃音,三不牙行瞬间又恢复了上午时的热闹和喧嚣。
“谁有崇祯号,俺要……”
“谁有隆庆号,俺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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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有嘉庆号,俺要……”
“谁有,俺要……”
崇祯号等四号的股本价格依旧保持了上午时的强劲势头,短时间内又开始极速上涨起来。几乎是一刹那,就到了九百两,却依旧卖者寥寥。已经有人喊出了一千两的口号,却根本不顾,四号拢共也不值一千两的实际。每个人都已经疯魔,此刻没有人相信四号的股本会低于一千两。
赵耀庆手里攥着几张隆庆号的股本,不停的求神拜佛甚至求至圣先师显灵,祈求继续有曹三郎那样的傻子抛售股本。正在此时,听到旁边也有人在嘀嘀咕咕,不免恼火,斜睨一眼,竟然是叶凤仪。心中冷哼一声,继续祈祷。
“九百一,九百一……”就在这时另一边再次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是昨日为了抢曹三郎股本打架的那个监生。
说起来,曹三郎真是个蠢材,拢共八百股,大几十万两银子就这么没了。活该,谁让你不卖给俺,还亲戚呢。宁可让旁人发财,也不照顾俺,蠢材,活该。
正嘀咕,突然听到了远处有人喊“一百股,崇祯号……”
“俺要。”赵耀庆大吼一声,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挤了过去。只是旁边有人比他动作还快,是叶凤仪。赵耀庆心中大骂,九百一十两一股,你有银子吗?突然记起,他如今也只有九百二十两,也就是讲,只能买一股。这……一股也要,几百两难道不是银子?
同样的情形在牙行交易区内比比皆是。无数买到四号股本之人祈求股本继续涨个不停。可是同样的,无数没有买到之人,也不停诅咒四号股本赶紧跌下来,好让他们买到。
“继续这么一点一点的抛。”被打的鼻青脸肿的江侃一边用汗巾捂着嘴,一边下达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