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直刚刚本能的低下头,避免去看面前的一堆女人,自然也就没有留意到焦兰的庐山真面目,不过却晓得了对方的身份“原来是舅母……”
他想给自个一巴掌,一听建昌侯,竟然习惯性的来了这么一句。他外祖家在陕西是绥德卫的指挥,据说,郑实夫妇定亲时,曾祖郑骥尚未发家,其实是高攀了人家。不过自从郑福充军之后,除了几位舅舅不远千山万里送郑家五虎的母亲安氏到京城成亲外,已经多年没了音信,断了联系。
不是安氏不想联系,而是路途遥远。之前郑家也艰难,一文钱也要掰开了给郑直续命,没条件。如今,则是没兴趣,毕竟二十多年了。哪怕前几年郑虎去松潘,也不曾查找过。
焦兰对郑直的称呼并没有不适应,她连别人的‘亲爸爸’都当过,做个舅母也没什么,还抬举对方呢“十七哥有要紧事?”
“医士让俺多走走。”郑直敷衍一句,毕竟他应该在家养伤。
焦兰自然晓得郑直被刘健打板子的事“原来如此,对了,闹市口那里有家士衡医馆听人讲手段不错,十七哥可以将人请来瞧瞧。”士衡医馆倒不是张家的产业,可是这家医馆坐落在观音寺胡同。
郑直点点头“多谢舅母。”
“行了,忙去吧。”焦兰相信对方听懂了她的话。
郑直拱手行礼后,向前院走去。难道是江侃走漏了消息?不过被这位夫人一提醒,他找到了送给江侃的药引,同时也想到了如何把焦恂的银子弄到手。
焦兰在郑家吃过午饭,才与六太太依依惜别。却没有去闹市口,也没有回建昌侯第,而是直接来到了观音寺胡同,依旧进了观音寺歇息。
不多时,她的贴身丫鬟带着一个人走了进来,是郑直“夫人。”
“坐。”焦兰并没有因为对方改口有任何情绪波动,指指对面。
郑直也不磨叽,坐了下来。他不懂对方的意思,所以决定以不变对万变,甚至能不开口,绝不开口。
“我遇到了一个难题。”焦兰哪里看不出对方的心思,却实在没有工夫耗下去“以十七哥的聪明才智,一定可以帮到我。”
“俺一定竭尽全力。”郑直回答的中规中矩。他怎么也不相信,对面之人才十四,对方给他的感觉,似乎比三奶奶还危险,还要让她头疼。
“我现在需要一大笔银子,具体就是四万两。可是我没有现银,只有四当的股本。有人建议我把四当的股本全都卖出去,十七哥认为怎么样?”
郑直想了想“牙行的买卖俺也听人讲过,可是没有见过真的不敢妄言。夫人就当听闲话,俺讲讲咋看这事。”
焦兰没有不满,静静听着。
“但凡买卖都是有买有卖。物以稀为贵,大伙都抢,东西的价钱自然水涨船高。”郑直习惯性的拿出烟,却没有点,放到了鼻子前闻了闻“同样的,一件东西倘若唾手可得,谁又会愿意花大价钱去买?”
焦兰一点就透“想抽就抽吧。”
郑直依旧点点头“人们常讲,啥多了都是祸害。为啥,来势汹汹,招架不住。同样是水,为何时而上善若水,时而下恶如流?就是细水长流和波涛汹涌的区别……”
焦兰狐疑的瞅了眼对方,下意识挺了挺身子。她懂对方的意思了,田父可坐杀,习惯劳作的人,乍处安闲则易致病。说到底,缓则圆,急则变,过犹不及。她们十家,一口气抛售四万股,牙行里虽然也吸引了不少富贵子,可绝大部分都是只有几个钱搏富贵的。如同官场一般,捧高踩低,都是墙头草,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吓跑。四万股扔出去,不定传成什么样子,除了疯子,谁敢接?没人接,那就只能降价,越降价越没人敢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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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都是俺的拙见,倘若……”除了进门那一刹那,郑直从始至终都强迫他的眼睛盯着桌子。不是怕别的,小不忍乱大谋。再漂亮的女人和让张家吃亏相比,都可以牺牲。当然自个的女人例外。
“十七哥讲的句句在理。”焦兰笑笑“难怪定国公夫人时常夸赞,若不是十七哥是男儿身,我都以为定国公夫人要送你进宫选妃呢。”
郑直终于忍不住抬眼,与焦兰对视,却又很快错开“俺家没有适龄女子了,想来应该是定国公府中的女公子。”
原来郑妙顺打的是这主意,其心可诛。郑家正在与保国公家为了婚事拉扯,不过基本敲定了。一旦十三姐进宫,那么郑宽的仕途就完了。当然这对于郑直没有影响,不过郑宽就尴尬了。好在十三姐就要定亲了,那么对方会不会破坏?
“那应该是吧。”焦兰笑着起身,投桃报李,虽然她的回报太少,可是有了这个好的开始,日后见面就自然了。
“俺有句话送给夫人。”郑直斟酌片刻道“世间人云亦云之人不可胜数,有时候人弃我取,不失为良策。”
焦兰笑笑“我记住了。”
‘人弃我取’反过来不就是‘人取我予’,该放手时就要放手。用羽士们的话讲就是‘死道友不死贫道’。
郑直若是晓得了焦兰这么想,非得撞墙不可。他不过是要借机让焦兰说通张延龄,继续大量买入牙行挂牌的那些股本,以便牙行倒账时连焦兰也被砸死。他已经感觉到了焦兰这个女人太危险了,留下来就是祸害。
至于郑七姐,只要十三姐成亲了,一切就都结束了。毕竟要是通过散布孔方兄弟会有假票,很容易就会引起钱宁等人的警觉。最好是通过另外的事,把孔方兄弟会牵扯进去。偏偏一个大聪明遇到了另一个大聪明,大明讲究天机不可泄露,于是一个怕事后担责任,给的提示太模糊,另一个想的太复杂。正所谓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事情从一开始,就向着另一个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