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可俺们害死了人。”郑直同样语气低沉,却不是害怕,而是内疚,自责“俺们有罪……”
“我们有什么罪?”杨儒揪住郑直的衣领,凑到他的面前,脑门对着脑门“看着我,回答我,我们有什么罪?我们选的都是空无一人的房子,这件事究竟是怎么样的我们还不清楚,你想死可以,不要连累我。我有老婆,有家,以后还会有儿子,孙子,我十八代单传不能绝后。”
“难道你一点都不内疚?”郑直不可置信的看着杨儒。他并不是没见过死人,可是那些人要么都是阳寿尽了,再要么就是从军卖命的。而这里的死者不一样,他们本该在家里与家人和美安康的活着。更何况,这场火本来就不应该发生。
“我为什么内疚?”杨儒盯着郑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现在的一切不是谁赏赐的,可怜的,都是我拿命换来的。十三岁时我就明白,我要么就是大富大贵,要么就跟滩烂泥一样无声无息的消失。他们现在这种结果确实可怜,可天下间可怜人多了,我们可怜的过来吗?你不可怜吗?明明有家,有兄弟,可为了换一条命,必须做道士。如果不是你中了举,郑家看你有利用价值,谁理你?谁在乎你?”他停了片刻,舒缓语气“听我的,这是意外。那场火没有那么大的威力,这中间一定有东西我们不知道。你不能乱,否则就是做了别人的替死鬼。”
“我脑子有些乱。”郑直捂着脑袋“我想想。”
“想什么。”杨儒很明白有些事必须趟过去,若不是明白杀不了郑直,他早就动手了“你想想,你是要做状元的,你为了这一天,努力了多久?眼看着荣华富贵美女权力都唾手可得,你就这么放弃?你甘心吗?郑家要是出了状元,你父母的在天之灵也会高兴吧?”
郑直颓然跌坐在瓦砾之中“别讲了,别讲了……”他把脑袋埋在了腿上“我啥都不晓得,没看见。”在郑直看来六年的道观生活并没有啥难熬,如今的日子过得也有滋有味。可是刚刚杨儒讲的,戳破了他一直以来不愿去细想的事。
当家里准备走陈守瑄的门路送郑直到神乐观作乐舞生的那一刻,郑家其实就已经放弃了他。乐舞生不能婚配,除非大造化,否则一辈子就将在神乐观孤独终老。他不怪祖母,因为祖母当年为了给他续命已经竭尽全力。他不怪郑虎,因为郑虎肩膀上的扛着的是郑家的前途。他也不怪郑宽,因为郑宽为了郑家同样牺牲了一切。郑直不晓得他该怪谁?
“你放心,我会以商会名义,对遇难者家属给予帮助。”杨儒知道还如何打动人心,安抚人心。
果然郑直一听,立刻抬头看向杨儒。
“我也是人。”杨儒说了一句,转身就走。再不走他怕郑直提出什么把赚的钱都捐出来,那他是答应还是拒绝?死陆仔。
杨儒刚刚走出只剩下门框的废屋,远远的就看到脑袋包的跟个阿三一般的于勇随同几位同样身穿草制暖鞋的中年人站在远处。他立刻转身,走向还在清理残骸的众人。
“当时卑职正在组织灭火,突然听到了爆炸声,然后就被风推着撞到了墙上,昏了过去。”于勇恭敬的陈述昨夜的事情。
“爆炸?”叶广皱皱眉头“灯市街那几座院子装的啥?”
“原本是废弃的。”于勇作为中城巡城千户,这次若是处理不当,铁定就成了替死鬼。因此他啥也不敢隐瞒“可卑职刚刚得知,年前有商人私下租用,把那里当成了仓库,囤积了一批米面。”
“那商人呢?”郭良追问。
“卑职已经派人去找,不过没有在登记的地址找到。”于勇恭敬的回答。
“可有人见过那商人?”叶广又问。
“灯市街的总甲见过。”于勇想到了一个人。
“卑职见过几位大人。”侯能此刻走了过来,果然,身后跟着的是白石“白镇抚来了。”
白石如法炮制,赶紧行礼。
“白镇抚,又要辛苦你了。”叶广伸手拦住对方“此案乃是钦案,多余的俺也不讲了,如今俺们正在寻找一位嫌犯,具体的于千户会说明。总之务必尽快。”
白石应了一声后,再次行礼,看向于勇。此刻余光发现,几天前想要英雄救美的那个少年,此刻如同傻子一般从远处的破房子里走了出来,然后加入到救援人群中。
“画像?”杨儒待于勇送走了那些锦衣卫大官之后,找了借口,邀请对方吃饭。不想竟然听到了一个大消息,那位画出史臻享面容的画师正在画占据那几处院子的商人的画像“那几处院子不是空的吗?”
“灯市街这帮兔崽子为了钱,啥都敢干。”于勇咒骂一句“他们背地里把那里租给了商人屯放粮食。”
“粮食?”杨儒心中一动“不过就是大米,哪没有。”
“这谁讲的准。”于勇可不赞同“说不得这米面只是幌子呢。”
“还有面粉?”杨儒一边问一边夹菜“确实说不准啊。”他大概明白为什么会发生爆炸了。可是只有面粉显然是达不到那种效果的,一定还有别的东西。
“对了。”于勇低声说“赵家那,先放放,库里的人说,他家也在那囤东西来着。”
杨儒点点头,明白于勇的意思,在赵家嫌疑解除之前,粘上没好处。吃了一口菜,正想继续问关于面粉的事,可是他却不吭声了。他记起在哪看过,如果糖和面粉再加上什么混合在一起,是可以达到这种恐怖的效果的。
赵家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