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渐离冷冷笑了一声,低低吟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不复还呵……”
方可忽觉无言以对,沉默下来。
静了片刻,方可起身道:“既是如此,你大抵是被嬴政的人盯上了。幸亏对方似乎暂时不想要你性命,你好好歇息。”
高渐离冰冷冷地全不管他,方可替他点好蜡烛,退了出去。
风萧萧兮易水寒。
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荆轲留下的这两句词,名扬天下。
遗憾的是,他在易水边上这样唱的时候,他最珍视的两个人,都不在身边。
高渐离想起荆轲走之前,答应带他一起去。
他这样笑着对他说:“我答应你,我们一起去咸阳,如若杀不了那暴君,我们就一起死了,也好。”
而临行前一夜,荆轲却在他的饭菜里下了迷药。
他终究没有带他一起走。
那一日醒来,他一言不发地躺在床上,紧紧握着苍白无力的双手,前所未有的愤恨与低落。
荆轲,荆轲,我是不是该怨你——你对燕太子的承诺就可以豁出性命去实现,却不肯实现对我许下的诺言!
又或者,我怨恨的是自己——如此的弱小,连秦舞阳那样鼠目寸光的莽夫都胜不过,只能任由你独自一人踏上那不归路!
还是,还是,该怨那个见死不救的人……
方可。
方可。
方可。
“方可!!”
屋外静静盘坐养息的方可听见屋里压抑而愤恨的怒吼,微微睁开了眼。
天已经全黑,一轮圆圆的皓月分外皎洁。
夜风从草丛和树叶间喘息流淌而过,发出低而轻的声响。像是压抑的啜泣,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仿佛听见有人悄悄地哭。
方可又轻轻长叹了一声,忽然没来由地觉得疲惫。
附近一棵树的枝梢上忽然传来一声少年低沉而略带戏谑的笑声:“呵,未曾想号称天下第一剑的方可先生也会有如此沮丧的神情,可真叫人觉得有趣呦~”
“能有那么快的速度在别人面前下毒而不被察觉,”方可目光未曾移过分毫,倒像是自言自语道,“我早该猜到是你了……”
漫天的如雪般纷飞的鸟羽轻轻盈盈地洒落,逆着月光从树上跃下来的少年面容俊朗,精致的轮廓边缘被镀上一圈银色的流光。
他身着一身一尘不染的白衣,长长的衣带随着风势轻舞飞扬。
这少年身形飘逸,翩若惊鸿,微微上扬的嘴角更显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傲气。
方可一字一顿道:“白凤凰。
“荆轲……”他下意识地这么喊了一句。
对方似乎有片刻的沉默,然后低低答道:
“嗯。我在。”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高渐离喃喃道,“除了你,不会有人待我这么好……我知道是你……”
我知道。
无论在我多么孤独痛苦的时候。只有你。会排除万难来替我遮风挡雨。
我知道是你。因为我只有你。
所以。哪怕是梦境也好。纵使再飘渺的镜花水月。只要有你。我情愿永不复醒。
“抱歉,我……”
高渐离搂住对方的脖子,贴合地迎了上去,对方那句未说完的话便没有了下文。
原本昏暗的烛火一闪,便自熄了。
喘息的间隙,高渐离道:
“你答应我,以后无论去哪里,都须得带上我一起同行。这一次,可不许食言。”
对方自背后拥着他,默默地不曾说话。
昏睡过去的前一刻,才听见那人说:
“我一直在你看得到我的地方,等着你回来。”
方可再次醒来,是被高渐离从床上踹下来给弄醒的。
那时候正是午时,正是一日里阳光最明媚的时候。暖暖地被烤着是很惬意的事情,高渐离本来不想起来的。但是自己随便念了个名字,听见抱着自己的人迷糊地回应了一声“嗯,我在”,那声音直惊得他一个灵机。
睁开眼睛,看到的果然是某张自己极其憎恶的某人的脸,所以条件反射地抬了脚。
方可被踹下去的时候并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甚至就着落地的姿势又稍稍眯了一会儿。
高渐离疑惑地伸脚去踢——或者说,去戳——了几下。方可的修为极深,就算是熟睡的时候,只要有人靠近都可以感知才对,今天被人踹下床都没有马上清醒,实在有点异常。
说到异常……睡觉也不用把衣服全脱了吧……
念及此处的高渐离突然一颤,猛地掀开被子看自己。
方可终于清醒过来,从地上爬起来。“唔……小高你醒了么……”
那边高渐离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
然后身负“天下第一剑”之名的方可,睡眼朦胧地被盛姜汤的碗砸中。血溅那个三尺啊三尺…………(方可泪)
半个时辰之后。
方可一直闷声不语,听到这里忽然说:“我以为你会扔被子。没料到居然是碗。”
方可有此想法,其实是因为……因为之前,荆轲就是扔被子来着……莫非是因为当时他手边没有碗的缘故?……前一夜貌似喝了酒的,应该有碗吧?……还是自己收拾掉了,没有?……还是根本就放在那里,荆轲没有看到?还是……
“在想什么?”高渐离见方可皱眉,以为自己手生弄疼了他,颇有些歉意,却又不肯悔过,便自道,“其实当时我是觉得就算我把水寒剑扔过去你也一定能避开的,所以就……”
——为什么没有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