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温雨勉最后一条路也给堵死了。
温雨勉了解师尊,师尊又何尝不了解弟子?
白馨儿没有温雨勉那么“老成” 她不断磕头:“师尊,没有裂隙、何来裂隙?弟子愿意改。”
温雨勉也流着泪加入白馨儿。
他们二人方寸大乱,想不起太多东西,只一味想着挽回,但又不知自己究竟错在了哪儿。
唯有江离厌,他非局中之人,加上这段时间江离厌反省了许多,此刻他的脑子里慢慢拨开云雾、窥见天光。
他想到这些年的种种,思绪如烟花炸开。
难道凌剑峰上只有一个江离厌口口声声宜云真君吗?
江离厌以往每次赞扬宜云真君,私下对希衡发牢骚时,他的师姐、师兄从未真正有过一次制止。
温雨勉是大师兄,会相对严肃一些。
可是他也只是说:“四师弟,你这样像什么样子!”
他只是在维护一个师门应该有的秩序,维护了表,却没有真正的维护里。
唯一一个会和江离厌撕,气得拿剑追着他砍的是王枫。
后来王枫调去了平江堰,江离厌就彻底如同脱缰的野马。
每年,希衡生辰时,希衡不爱祝寿,但是弟子们都会备礼物。
他们会一起找品质最好的东西给希衡,可是,如若宜云真君过生辰,江离厌会拉着温雨勉等人,细想宜云真君喜欢什么、缺什么,他们送给宜云真君的礼物都不贵,却重在用心。
有一年,他们送给希衡一具价值不菲的剑龛,那是绝好的上品,配得上她。
希衡接过剑龛,多谢他们后抬眸道:“前年你们也送了剑龛来,不必过多花费。”
他们连礼物都能送重。
周围,白馨儿、温雨勉的哭声扰得江离厌的思绪有些繁乱。
怎么……怎么连礼物都能送重呢?
他红着眼睛想,怎么连礼物都要送重,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江离厌想了很久,或许是时间?
他们的师尊希衡,太忙碌了。
她忙着诛魔除邪,很少回凌剑峰,一旦回来则是教导他们练剑、修习,她内敛而隐忍,在所有弟子们面前都是清冷端方的师尊。
他们不知道她喜欢什么、爱什么,身为师尊的希衡,也从来不会对弟子们说朝自己送礼、如何如何讨好自己。
他们送宜云真君礼,则是宜云真君会跑到凌剑峰来,赤着足玩弄着她的酒壶,叉腰:“喂,江小厌、温小勉、白小馨,这次你们打算送我什么?我事先给你们透透题,我喜欢甜的哦。”
“要是送不好,看我不找你们师尊。”
宜云真君活泼、善于表达自己,她待在凌剑峰上,叽叽喳喳地说着许多话。
宜云真君和希衡弟子们的距离越来越近,如同能插科打诨、打打闹闹的知己好友。
而希衡呢?她在外忙着诛魔除邪,在内则是教导弟子们修炼、关注心境。
她修改温雨勉的剑阵、改进白馨儿的玉柳剑、修江离厌的水法、关注萧瑜风的心境……
忙得没有时间和他们打成一片。
弟子们敬她如神明,却也觉得和她隔着远远的距离。
希衡的弟子们都从这样的教导中学会了希衡的仁、济困扶危,却也因为这样的远,加上宜云真君的挑拨,慢慢对希衡加上了别的意味。
江离厌在私下里抱怨她、温雨勉虽不会抱怨,却也不会阻挠自己师弟。
他们以为私下做这些不会伤害希衡,希衡这么强大。
白馨儿则是习惯了索取。
江离厌想明白这一切,就像灵魂被人抽干了一样。
他想怪时间,可是怪不了。希衡忙,但他们这些弟子真的有忙到这个份上吗?
他们难道不能主动去了解、去询问师尊希衡喜欢什么吗?
他想怪宜云真君,可是也怪不了。
宜云真君不过是个外人,她粗俗、她毫无界限感,或许因她之故,他对师尊希衡的误会更深。
可是,真正错的难道不是他们这些一叶障目、偏听偏信的人吗?若他们的心坚定,挑拨有什么用?
江离厌蓦然想到他被出师后,玄清宗流毓真人望着他摇头。
江离厌问:“你为何摇头?”
流毓真人道:“我只是在想,人为何会弃珠玉而择鱼目?就因为鱼目奋力多言,珠玉内敛吗?”
一语成谶。
错了,他们大错特错。
江离厌心脏抽痛地想,错的是他们,一直是他们。
难道此事能怪希衡少言、忙碌、不像宜云真君一样会大喇喇说出自己的喜好吗?
她少言、忙碌,连轴转,所以才能境界通达、才能在纱窗风雨后、执一盏灯,彻夜给温雨勉改剑阵、给白馨儿改玉柳剑……
弟子们因这样的师尊而成材、将仁和正道刻入骨子里。
她不像宜云真君一样会说出自己的喜好,让人给她送礼。
身为师尊,她从未想要索取弟子身上的什么。
犹如春雨,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因爱护弟子,不发索取一言,最后别人却大势感谢那些嘈杂的鞭炮,忽视绵绵春雨。
难怪缘尽于此。
江离厌想明白此关节,再也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
师尊再也不会回头了。
这样好的师尊,再也不会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