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们挥汗如雨,毕竟这大热天的不少行业都不好赚钱,大家只能来此碰碰运气。
客来赌馆二楼除了一些为贵客们准备的包房外,便是东家们自己的住所。
长廊东西两侧便是各个房间,房外常常放着几盆翠兰,虽不是什么名贵佳品,却给这条长廊添了抹绿意与清凉。
长廊西侧尽头,也是最阴凉的房间,便是少东家的屋子。
这一年陆怜生十四岁,身为财来赌馆的少东家,不说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但至少吃喝不愁。
在常人想来,这样一位身在赌馆的少东家,必是热衷赌博,又或是斗虫养鸟,终日不务正业、游手好闲。
但氛围并不是一定会影响一个人,有些人天性使然,热爱的事是外界改变不了的。
就像人们难以想象,这样一个少年终日泡在书山书海之中,赌馆之事他鲜有过问。
在陆怜生看来,自家产业还没正史、杂史、地理、术数、医学、儒道来的重要。
房间里,各种不知名的字画挂在墙上,八大柜的书架立于房间八面,每个书架又分四层,每层有序的摆放着各类书籍。
陆怜生倚架而坐,四周的书摞起来已高过头顶。
房间里少说也有七八百本书,而陆怜生在这个年纪已看了半数有余,其中不乏有些晦涩难懂的儒道经典,但他却真有着独到见解。
北峙城里谁人不知,客来赌馆有一神童,三岁时便能识千字,四岁提笔那一刻,便妙笔生花。
关键这竟是自通,无人教导过他,无论是认字还是写字。
更叫众人赞叹的是两月前,他在公堂上妙语连珠,识破幕后,将一起命案分析的条条在理,为同街王婆洗脱了冤屈。
事后,陆怜生在城中名声大噪,被不少人称之为少年讼师。
陆怜生的学识远超同辈,不知为何,从自己记事起就夜夜做梦,这些梦没有开头,没有结尾,没有人物,没有故事,只有无数的他从未接触过的知识,凭空出现,使劲往他脑子里塞。
就这样,每过一夜他就会莫名知道些东西。
由于梦境的模糊,这些知识常常不够完整,因此陆怜生靠翻阅典籍,来将这些知识补充完整。
对陆怜生来说,读书并不是因为兴趣,很大一部分源于好奇。当然他最好奇的还是这些知识凭空出现的原因,因为这是常人不曾有的。
如果说看经史子集是为解惑,有那么个东西倒真是因为兴趣——修行。
梦中所知的那些关于修行的事,是书上少有的,但这个世界却确实不乏修行者,只不过常人难以接触。
这些知识只会夜复一夜的增多,但陆怜生殊不知他所知道的很多修行的事,是其他修行者闻所未闻的。
太阳微微收敛了它毒辣的光芒,开始向西一点点的沉去。
光阴总是在不知不觉间从指尖溜走,陆怜生合起《抱朴经》,饿意开始催促他要吃饭了,毕竟中午只随便塞了两口。
落日的余晖洒进房间,照得书籍熠熠生光。
陆怜生想着精神既然吃饱了,肉体可不能饿着。
客来赌馆为数不多的几条规定中,一条便是饭点闭门谢客。
随着日落西山,赌客们陆陆续续离去,客会来当然也会走,毕竟那只是客,但家人永远都在。
炎夏时节,哪怕到了深夜,该热还是热,如何热中做凉,是普通人常常思考的,客来赌馆的生凉之道,大概就是吃点在井里泡了一夜的凉西瓜。
陆怜生来到后院的井边,将放瓜木桶从井中拉出。随后看了看客来赌馆的大门,算算时间,人也该到了。
伴随着一股食物的飘香,两个香满楼的店小二,拎着数道菜,来到赌馆餐桌。
客来赌馆每日在吃上的开销可谓奢侈,香满楼乃是北峙城最好的酒楼,而客来赌馆一日三餐皆由香满楼差人送来。
北峙城的学堂放了学,朱颜回来了,饭点安静的客来赌馆,一下子又活跃了起来。
“哥,你就替我再求求母亲,别送我去学堂了,那里好无聊,我对读书一点兴趣也没有。”朱颜冲到陆怜生身边大声诉苦到。
陆怜生轻叹一口气,道:“小妹,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学海书林妙之又妙,读一书,增一智。力学如力耕,勤惰尔自知。但使书种多,会有岁稔时。如今你不读书,他日又该干什么,就像为兄现在,不知再说些什么继续教育你,便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朱颜捂着耳朵道:“你这还叫书到用时方恨少,平日里你那满嘴大道理张口就来,真不愧是道理大王。我都快饿死了,先吃饭。”
赌馆里,何静玉亲自监督着赌桌的整理,见朱颜板着个脸回来,就知道这小妮子又不想读书了。
待一切整理完罢,朱颜之父朱骁军也回来了。
他是城里衙门的捕快,身躯凛凛,相貌堂堂,腰间配着把铁刀,虽没太大收入,却是个体面工作,况且北峙城人民安居乐业,少有犯罪,朱骁军也不需为这活拼上性命。
餐桌上众人其乐融融,听着朱颜不着边际地讲着学堂趣事,诸如爱吃蛐蛐的王小,会把午饭带入茅厕的教书先生。
其中几分真假,大家不得而知,但还是装出一副深信不疑的模样,不时打趣小朱颜。
夕阳无限好,只是没有人会想到这家小赌馆的美好与平静,很快将被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