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过一场雪,它令本就安静的冬季更为宁静。
战争仍在持续,一场顶级贵族的内斗终于演变成现在的帝国全面战争,时局逼着所有的贵族必须确认自己的立场,绝大多数伯爵、男爵级贵族都直接出兵参与战争。
在查理曼、“虔诚者”路易还活着的时候,那些所有被挤压的矛盾,现在迎来总释放是时刻。
因为就像暴风雪后阳光再现一般,虽然世界是一片严寒,整个世界也晴朗起来。
有的贵族不得不要为自己家族找寻一个后路!
一个体面的后路……
大雪覆盖了被破坏为废墟的一众村庄,在奥尔良城附近是一片民生凋敝的窘况。
大量被蓄意残骸的村民,他们的遗体直接曝尸荒野,为狼、熊啃食,剩下的残骸又为这大雪覆盖。
雷格拉夫手中的诺曼战士们当然参与了这样的破坏行动,且积极性极高。但彼时罗贝尔指挥的图尔地方的下级贵族构成的骑兵部队,他们的破坏热情一样高涨。
罗贝尔是最高指挥官,一切罪责也当由他负。现在这个家伙已经成为图尔伯爵!
奥尔良伯爵威廉当然明白如此爵位继承实在蹊跷,人人都知那个小雨果是个病秧子,威廉一度设想小雨果病死后图尔贵族发生内讧,自己的敌人忙着内斗,奥尔良就能得到长足的喘息期。
可是,罗贝尔居然手握大权了,这个被魔鬼迷失心窍的屠夫,居然成了图尔伯爵,844年的奥尔良还能有好?说不定,雨果之死就是罗贝尔的阴谋。那个家伙就是逃亡的伯爵,他太想再度掌握大权了。
威廉很担心自己全家死于乱军,自己漂亮的女儿被图尔的恶棍羞辱。
女儿?对了,还有女儿……
威廉只能把兵藏于城市,靠着粮仓的库存苟延残喘,而他的兵力已经捉襟见肘,守城还凑合,出城反攻根本不可能。
目前为止一家人的生活还是正常的,只是明年春季那些家伙再挑起战端,自己的日子可就渐渐不好过了。
显而易见的是,因为图尔军队的破坏,奥尔良在沿卢瓦尔河区域的优质农田,因村庄被破坏、人口被杀或逃亡导致春季播种基本已经不可能,此事必将导致明年秋季绝收,继而引起845年的饥荒。
至于到了845年皇帝洛泰尔时候还活着,似乎那也成了个未知数。
威廉想要在乱世中自保,指望勃艮第人帮助自己去和图尔和阿基坦的军队死斗,除非能提供大量的金银,否则……
之前的战争威廉已经支付了一笔钱,买到了勃艮第方面的军队。名义上欧塞尔-勃艮第的这对父子贵族是“帝国派”贵族一部分,与奥尔良的威廉有相同立场,这并不等于派系内部铁板一块。那是一群见钱眼开的家伙。
如果能花钱买来佣兵还要,现在的问题是就算把奥尔良大教堂的钱搬空,恐怕也难以买来勃艮第的援兵。再说,那些勃艮第军队虽然驻扎在第戎,其目标是东进阿尔萨斯地区,抵达斯特拉斯堡解救深陷重围的皇帝洛泰尔。
至于自己的命运如何?除非能拿出巨额金银,否则是无法买通欧塞尔伯爵将其大军向西开进。
再说,奥尔良大主教热拿(Jonas)也不愿意把教会财产拿出来,投入到这“被诅咒的内战”中。
比起金钱问题,最要的还是粮食。威廉需要粮食养活城中士兵与避难的村民,哪怕他将各色人分了个三六九等,每天的粮食消耗都不小,现在尚能维持,只怕到了春天所有人就开始挨饿了。
大雪伴随着凛冽寒风,一夜之间就有不少避难的可怜农民静静冻死。
虽然现在图尔军队已经退去,奥尔良即没有得到增援,周遭被破坏一空,避难村民审时度势只好继续待在城里——因为他们不可在冬季的废墟上重建家园。
至少躲在城里大主教还会差人布施,若是离开城市就只能自生自灭了。
被冻僵的人被草席、破布包裹起来,继而放进木棺中,直接安葬在城外的教会公墓处。现在只是天寒地冻,城外并不存在敌军,那些图尔军队也不会疯狂得对教士动手。
皮靴踏着几乎没膝的雪,一位胡子惨白的老者身穿罩袍,他拄着木杖带着一众下级教士,拖着了二十多具木棺,又带着挖坑的工具在大雪中蠕动。
“Papa,一切都太惨了。难道南方的贵族恨得被恶魔迷失了心智?看看远处的村庄!只有废墟!”一位下级教士拖曳木棺已经气喘吁吁,他不喜欢这项工作,目睹村庄废墟顿时悲从中来。
“可悲的命运,战争可能是一场所有人躲不开的宿命。”大主教热拿哀叹道:“罗贝尔作恶多端,他的灵魂被恶魔腐蚀,未来有一天,恶魔也会要了他的命。”
“您是说?罗贝尔会死于非命?”那位下级教士继续问道。
“谁知道呢?只有神知道。”
“但是,我们的命运呢?我听一些士兵闲聊,等到春季那些图尔军队一定再来,到了那个时候……士兵们很担心他们会战死,那么我们的教堂。”下级教士问了一个他这样级别不当问的问题。
老主教不禁眉头紧锁,他停下脚步,喘着粗气斥责道:“孩子,这不是你该担忧的问题。不过……”大主教热拿看一眼面色疑惑的大家,也安慰道:“放心,一切都会平安。做好我们的职责,继续走吧。”
一场战争后,作为胜利者有可能去清理敌人的死尸,至少一定会收殓自己战士的遗体并按照流程举办葬礼,哪怕只是在战场附近挖一些土坑直接安葬,期间也必须由随军教士检视。
士兵们都认为,战死者若没有教士做最终祷告,他的灵魂就无法上天堂。
士兵会处理同为士兵的遗体,若死的只是平民,他们会因为不屑、晦气等等原因,坐看那些死尸逐渐恶臭不堪。
也包括奥尔良城里涌入一大群平民,效忠伯爵的战士们觉得这就是一群垃圾!农奴低贱如猪狗,平日也不被允许进入奥尔良城内。自由民地位高一些,想要进城就是要缴纳一笔入城税,且当晚会被赶出去。
士兵们看在大主教的面子上没有迫害众多难民,也仅仅是不做实质迫害而已。
难民在复杂街巷搭建棚屋,避难的自由民则会拿出一些钱租赁一个小房子,全家人与他们的财产苟安于内,而农奴身份者,一些人的命运已经有了结局,他们被冻死了。
“就在这里了。”大主教热拿气喘吁吁地吩咐道:“你们挖吧。我……要好好休息一下。”
罢了,他走近一棵朽木坐下来,扫视着公墓一片的覆雪石碑,再看着下级教士奋力挖掘土坑将死者逐渐安葬。
死者们生前是农奴,低贱的一生在最终时刻竟有大主教亲自检视安葬,不啻为低贱一生唯一也是最后的高光时刻。
大主教本可以不必这么高调,热拿要考虑的是对整个奥尔良教区做一个表态。
热拿自817年担任奥尔良大主教至今已经有二十六年,他见证了帝国内斗初起、父子反目、兄弟相残。他在835年去了梅茨附近的蒂永维尔,见证了皇帝“虔诚者”路易获释。
后来,当洛泰尔成为共治皇帝、成为全权的“罗马皇帝”,这些仪式他都是参与者。
他见证了太多,因为今年他已经八十四岁高龄!成为活着的奇迹。
热拿曾效忠“虔诚者”路易的第二子丕平,并亲自撰写《王权论》,一来赞美阿基坦国王丕平回成为前途无量的伟大君主,二来也是作为国王顾问,希望丕平按照自己的治国理论,将阿基坦小王国治理为本笃修会设想中的人间天国。
可惜,丕平打猎时坠马受伤,伤口持续恶化而死,其子丕平二世的一些举动又引起阿基坦贵族愤怒,贵族联合起来彻底将丕平一系的家族势力驱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