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动和起义的发生往往不取决于反政府分子的势力有多大、他们的计划有多精密,而在于政府的应对措施失败到了何种程度。一次成功起义的背后往往隐藏着警察机构的无能与情报机关的失职。而在起义失败后,这些机构和相关人员为了掩饰他们犯下的错误,通常会选择夸大反政府分子的组织能力。
而如果起义成功了,那么,这群起义者为了维护他们的政权合法性,凸显他们的光辉与正义,同样会选择以夸张的语言美化他们乌合之众般的起义过程。这也就解释了:为何我们收到的真实起义情报,总是与历史书中记录的策划周密的起义事件大相径庭了。
——亚瑟·黑斯廷斯《英国秘密情报局内部培训手册》
加里波第的话刚刚说完,努利就忍不住感叹这位意大利年轻水手的好运气。
“朱塞佩,幸好咱们俩走的是同一条道。如果你没碰上我,而是直接去了尼斯,然后再跑到法国寻求政治庇护,那你就完蛋了!”
加里波第一脸茫然道:“巴黎发生什么了吗?”
努利双手环抱靠在窗边道:“你知道我是在巴黎歌剧院工作的,所以经常能接触到一些上流社会的人物。那天我在歌剧院演完《十字军在埃及》之后,按照一贯的社交礼仪,自然需要再谢幕后答谢一下前来支持的巴黎名流。
我与人群中的梯也尔夫人攀谈了几句,从巴黎歌剧顺理成章的聊到了意大利歌剧,又从意大利歌剧聊到了意大利最近的动荡局势。我说我很担心,如果意大利的局势不能尽快平息,那我原计划10月在罗马举行的一场演出恐怕就要泡汤了。
但梯也尔夫人却笑着让我别担心,她说她的丈夫告诉她,意大利的局势很快就会恢复平静,因为国王陛下和内阁成员在国务会议上一致决定,法兰西绝对不会动摇目前正在执行的外交不干涉政策,巴黎方面不考虑任何援助意大利共和派起义者的提案。
而且,他们不止不会援助,还打算加强法兰西与意大利边境地区的巡逻工作,严防任何意大利起义分子进入法兰西境内。如果在边境抓捕到了这些起义分子,那么他们会根据先前签署的引渡协议,将你们全部引渡回撒丁-皮埃蒙特王国受审。”
说到这里,努利还从上衣兜里取出了一份在意大利时买到的报纸放在了桌面上。
“当初我怕你一时冲动,狂奔回去送死。所以,就没有把这份报纸给你看。但是现在,我想你有权了解这些。”
加里波第接过报纸,只见头版头条赫然挂着撒丁-皮埃蒙特王国的通缉令。
奉热那亚总督兼师团司令长官保卢奇阁下之命,特成立热那亚战事委员会。
委员会已向本军事法庭起诉,指控下述人员犯有重大军事叛变罪行:
穆特鲁·埃德阿多:24岁,尼斯人,三等水兵。
朱塞佩·巴尔达萨雷:34岁,热那亚人,曾从事裁缝学徒,萨沃纳第一团副班长。
帕罗迪·恩利科:28岁,热那亚人,二等水兵
达路斯·朱塞佩:30岁,泰尔泽依拉岛人,葡萄牙海员,从热那亚路过
卡纳莱·菲利普:17岁,热那亚人,书店职员
朱塞佩·加里波第:26岁,曾任商船船长,三等水兵
马斯卡雷利·维托雷:24岁,商船船长,现住热那亚
……
以上诸犯,前五名已拘捕在押,其余至今在逃。
加里波第、马斯卡雷利和卡奥尔西三人,皆为意图于上月初教唆军队叛变、颠覆陛下政府的头号阴谋暴徒。
经调查,加里波第甚至企图收买皇家炮兵的下级军官卡奥尔西,以便为这一罪恶阴谋储藏大量枪支弹药。目前在押的五名人犯对上述谋反之事早有所闻,然而他们非但知情不报,反倒入伙胁从。
鉴于上述罪行,经听取证词和被告的申诉,虽被告律师极力申辩,但已被本庭驳回,依照首恶严办的皇家刑律,热那亚军事法庭现宣布:
将加里波第·朱塞佩、马斯卡雷利·维托雷和卡奥尔西·詹·巴蒂斯塔三人作为祖国的敌人缺席判处死刑。
又:穆特鲁等五人不服判决,本庭驳回其上诉,令其收监服刑。
最后,因证据不足,判决安德烈阿·克罗沃无罪释放。
热那亚军事法庭
1833年8月31日
加里波第看到这些内容,禁不住苦笑道:“想不到我第一次荣幸的登上报纸,居然是以死刑犯的身份出现。”
努利开口道:“我原本带你们离开意大利之后,是打算送你们去南边的马赛坐船离开的。但是我路上听说马赛市政府已经加强了对港口的监控,因为马赛从前是青年意大利的主要活动据点,所以他们怀疑你们有可能从那里出逃。
马赛去不了,在意大利和瑞士的边境又有奥地利的重兵把守,所以我逼不得已只能带着你们一路北上,打算领着你们去加莱碰碰运气。如果加莱也走不通,那我们还可以改道去比利时。但万幸的是,咱们在巴黎近郊碰上了亚历山大和海涅先生他们。”
说到这里,努利朝着亚瑟微微点头示意道:“抱歉,爵士,这次真是给您添麻烦了。”
亚瑟轻松的笑道:“不打紧。您就算不来找我,我还打算去找您了。”
虽然对于努利和加里波第来说,他们遇上的简直就是天大的麻烦,但是在亚瑟看来,这点麻烦简直不足挂齿。
在巴黎的时候,他就参与了帮助法国保王党出逃的工作,如今故技重施,给几个意大利的死刑犯打掩护也算是业务对口。
只不过,这种好事,亚瑟向来不会一个人独吞,他很自然的想起了他的老合作对象——外交部助理次官奥古斯特·施耐德先生。
施耐德先生的身上有英国外交部的徽章,换而言之,他在所有与英国建交的国家都有外交豁免权。别说是撒丁王国了,就算是换作奥地利帝国来,他们也绝不可能粗鲁的要求搜查一位英国外交官的马车。
因此,只要施耐德愿意帮忙,加里波第等人愿意挤一挤,掩护他们从德意志安全撤离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虽然对于施耐德而言,这笔生意并没有什么赚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