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纪怀昨把今晚聊过的内容重新看了一遍。
被阮赴今关心的感动,加上下午小皮球说要保护她的感动糅合在一起,像一块甜的刚好的牛轧糖,在口腔融化之后,其中的糖分和营养丝丝缕缕被身体所吸收。
母女两个虽然一个社牛一个社恐,但骨子里的温柔善良还是一致的。
一个会一反常态地追问她,关心她,另一个直接从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变成主动想学跆拳道。
纪怀昨轻笑,门被扣响。
她起身开门,是商镜黎。
小女孩仰着头看她,和纪怀昨对视很久之后,小声问。
“您……您想去厕所吗?”
纪怀昨一愣,转而明白大概是她想去厕所,但是因为什么原因不能自己去,所以来叫她陪同。
纪怀昨欣然答应:“我正想去呢,要不然你陪我一起去?”
商镜黎低下头 ,纪怀昨猜她是心虚,笑着走在前头,摁亮了通往卫生间的每一盏灯,包括开着门的客房。
亮堂堂,没有黑暗,没有异味,干干净净。
没有啤酒瓶,没有醉醺醺的男人,没有刺耳的谩骂,没有呕吐物和烟味混合的恶心气味,也没有开灯晃到男人就会被打,所以不敢开灯的黑黢黢。
商镜黎有些出神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与之相反的,干干净净的地面和墙体,亮堂的灯光,温柔的女人,安静地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甚至连厕所都是那么干净的。
纪怀昨等着她:“来啊。”
商镜黎忽然又想哭了,她很想让奶奶也看看,也来住一住这样的房子,她们祖孙两个都离那个男人远远的,永远也不被他找到。
她垂着头,忍着泪意几乎是冲进卫生间。
纪怀昨靠在墙上,安静地等着她。
商镜黎跟自己回来之前是被囚禁在屋子里的,这段时间她到底经历了多恐怖的事,才在自己家里也不敢夜里上厕所。
这两天,商镜黎总是会发愣,甚至看电视的时候也不像以往那样专注。
纪怀昨知道她经历了很多不美好,以前只是冷漠孤僻,现在似乎更加封闭胆怯了。
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导她,似乎唯一能做且有效的,就是陪伴。
上过厕所,商镜黎想回屋去,被纪怀昨叫住。
她倒了两杯橙汁,邀请商镜黎来自己的书房。
一大一小面对面坐下,纪怀昨拿出药箱,轻声问:“我可以给你上药吗?”
她看出商镜黎的拒绝,赶紧搬出自己才想到的,一定不会被拒绝的理由。
“因为我不太会,但是我的伤口后天就要换药了,我得先练习一下。”
商镜黎的拒绝果然迟疑了,半晌点点头,只伸出手臂让她练习。
纪怀昨没强迫,卷起袖子,看到青紫的时候心都拧在一起。
她一声不吭把活血化瘀的药倒在手心,搓热了,才轻轻地擦在细嫩的手臂上。
今晚的进度大概只能止于此,纪怀昨没冒进,帮她擦过两条手臂就收好药,放她回去睡。
深夜,她睡不着。
有些画面看过一眼就再也忘不掉了,就像商镜黎坐在椅子里,就像商镜黎伤痕累累的手臂。
她感到空前的烦闷,或许正是因为自己也曾被抛弃,所以面对一个处境比自己更加凶险的孩子时,她更觉得快窒息。
她的脑袋生出两种想法,一种恨不得收养她,一种是在感叹还好商镜黎还有一个爱她的奶奶。
最终,后一种想法还是战胜她感性之下的冲动。
她的奶奶也在努力回到她身边,在那之前,自己只需好好照顾她。
纪怀昨关了电脑,躺在床上之后,却是换了一个地方辗转反侧。
这一夜她都不得安眠,似乎总能听到那个男人的谩骂声,也断断续续梦到很多次商镜黎被打的画面。
这些梦魇令她满身的冷汗,一直到天明,她终于忍不住,拨打了在张奶奶那要来的电话号码。
商奶奶临走前,曾把老家的联系方式告诉张奶奶,说一定可以联系上她。
张奶奶担心她照顾商镜黎不方便,所以把电话给了她。
纪怀昨忐忑地拨过去,对方是一个男人接起,说出来的话令她的最后一丝希望也悬在钢丝上。
“你说老商啊?嗐,别提了,前几天回来,和收高利贷的人吵了起来,那都是些混小子,把老太太推倒之后管都不管就走了,还是我们把她送到医院去,这都轮流照顾她好几天了。”
纪怀昨觉得自己的温度在流失。她极其不愿意,极其不愿意接受的事,一件都没有被减免。
对方又问她:“你找她什么事啊,你是她什么人?”
纪怀昨张了张口,屋里的黑暗让她闷得透不过气,索性一把扯开窗帘,看到晨曦吐露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