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睡了多久,阳光刺的方辰差点睁不开眼,“睡到自然醒真好。”
他左找右找,从枕头下面找出了手机,只有各类软件的推送。
“怎么都十一点半了。”
从床底下拖出积满灰的行李箱,还有准备好的纸箱,打开柜子,开始收拾行李。
方辰在南京六年所有的家当,两个纸箱,一个行李箱。
他把大胖和阿正从沙发上摇醒,写了一个地址,让他们两个去底下寄快递。
回家这件事,他没有和家里商量,家里不会让他回去的。
阿正和大胖搬着箱子去接行李的时候,拨了一个电话。
“喂,还活着吗?”方辰收起往日的正经,用一种贱兮兮的声音,对着电话那头的调侃着。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点慵懒:“你爹活着呢,怎么联系我了?”
“南京混不下去,准备回老家,打算在你家住几天。”方辰的回答毫不客气。
“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晚上到家。”
电话那头陷入沉默,没过一会,那慵懒的语气变得急促起来,“何姐,我下午请假,二大爷出车祸了。”
“你小子,我现在回去给你收拾屋子。”
听到这里,方辰心满意足的挂掉电话。他的房间很干净,打扫一圈下来,甚至灰尘都没多少。
方辰站在房间外,看着整洁一新的屋子。
“舍得吗?”
阿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方辰的身后。
方辰摇摇头,笑道“不舍得,但我是烂泥,扶不上墙。”
阿正听着方辰的话,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大胖看向站在窗户旁的方辰,有些恍惚,总是一身正装,穿着黑色皮鞋的他,忽然间一身运动装,当真是陌生无比。
“珍重。”
阿正和阿胖把方辰送到地铁站口,他转身分别拥抱了一下二人。
相遇和分别,距离只有一个转身,谁都不知道这一面是不是永别。方辰拖着行李箱,坐上熟悉的三号线,临近晚高峰,地铁上人挤人。
柳州东路,天润城,泰冯新村三个站点附近都是大体量小区,也是无数宁漂的新手村,房租便宜,配套成熟,稍微差一点的就是通勤,早高峰,晚高峰就是人挤人。
他清楚这里的大多数人,都是要过江。
他从南京站下车,很少人下车,很多人上车。
“在南京五六年,都没怎么来过这个站。”方辰检完票,上电梯,来到候车大厅。
他买的票是离自己最近一列班次,车票信息显示是一班绿皮火车。
扫完票,站在候车站台,方辰看着停在面前的绿皮火车,笑道:“老家伙,谢谢你了。”
经历重新涂装,但表面仍旧能看出斑驳锈迹,岁月的痕迹格外重。
车厢里,几乎没有什么人,零星几个乘客,也都在闭目养神,显然他们的目的地还有很远。
在现在这个时代,除非是非必要情况或者偏远地区,不然没有人会选择乘坐绿皮火车。
方辰找到位置,闭上眼睛,内燃机发动带来巨大噪声,却不影响他睡觉。
火车鸣笛,驶出车站。
“还有多久到?”
睡着的方辰被自己的电话铃声吵醒,看着来电显示,接起电话。
“大概一小时。”
“来接你?”
“驾照拿多久了?”
“半年。”
“来接我。”
两个人对话的很简短,这慵懒的声音却让方辰的十分踏实。
如果,方辰选一个这辈子最后悔遇见的人,那是一定是赵文宇。
如果再评选一个,最幸运遇见的人,那也一定是赵文宇。
两个人的认识要追溯到方辰的高中时期。
学校不在市区,加上公交车班次少,所以很多学生中午基本不回家,在食堂随便对付两口,然后在班上睡觉。
学校没有要求吃完饭一定要回班,所以方辰喜欢在学校里逛逛,有一天来到艺术楼。
方辰的学校,相比叶依清重点高中大文大理那动辄九十五以上的本科率,只有可怜的六成左右。所以,学校的很多学生都是走的艺术,体育特长类,艺体类学生的本科率能达到恐怖的九十甚至更高。
所以,学校专门为这些特长生划出了单独的一栋楼,供他们使用。
艺术楼也被戏称法外之地。
里面可以玩手机,看小说,随时随地吃东西,不用避讳老师,甚至还有些学生喜欢躲在楼顶抽烟。
而艺术楼的楼顶,封锁阳台木门早已腐烂。
方辰钻过腐朽的木门,站在天台上。
水箱旁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留着寸头的胖子,他的面前放着一张画板,周围堆放着颜料。
这是方辰第一次见到赵文宇,出于性格的相似,都比较孤僻,没什么朋友,两个人很快成了朋友。
后来的整整一年,方辰每天中午吃完饭都会来找赵文宇。
“明天就要去参加统考了,有信心不?”
赵文宇站在天台边上,手里夹着烟,俯瞰着学校。
方辰来到他的旁边,递过去一罐可乐。
赵文宇摇了摇头,烟头扔在地上狠狠的碾了一脚,打开可乐,面无表情的说道:“我的心定不下来,大概是完了。”
后来,正如他自己所说,统考分数是他往年来所有测试的最低分。
他没有选择复读,而是去了芜湖的一所大专。
大二的时候报名入伍,去了XJ,驻守边境两年,期间,两人也保持着一定的联系。
两年义务兵结束,退伍,赵文宇回了老家,去了一家汽车4S店里做销售,每个月的工资够用,也能存的下一部分。
方辰偶尔刷到他的朋友圈,就是分享一些日常。
一辆电瓶车都能逛完的小城,日子算不上多精彩,却也还算开心。
因为赵文宇的电话,方辰不再睡觉,车厢里的乘客所剩无几,夕阳透过车窗,车厢充满明艳的橘黄色。
“瓜子,花生,矿泉水,泡面,香肠。”
一辆装满零食的小车,路过方辰身边。
他抬手,笑道:“麻烦,一瓶矿泉水,谢谢。”
“好的。”
方辰接过水,轻轻点头,“看来今天客人很多,东西也没剩下多少了。”
乘务员笑着摇头,回道:“先生,这趟车,两周后它就要退休了。”
方辰眼中闪过一道落寞,自嘲的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即将退休的火车,失意的人,以及剩下的一抹黄昏。
二十一世纪二十年代,被誉为历史上最悲情的开始,第二年的深秋,方辰延续了这份悲情。
火车到站,方辰站起身,环顾四周,格外安静,整节车厢中只有他一个人。
一辆绿皮火车,驶过方辰短暂人生的所有荒凉。
出车站,许多人围上来,七嘴八舌问他要不要打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