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春皱了皱琼鼻,薄唇微微抿起,心底也是生出莫名之意。
看着荣庆堂中面色各异的几人,贾政长吁短叹,他从宫中回来,捏着这两张纸已不知翻来覆去看了有几遍。
只觉字字如山岳,力若千钧,压在他心头,几让他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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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纨微微垂下螓首,秀美、柔婉的脸蛋儿,就有些发烫,她方才还以为那位珩大爷……不意竟是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只有凤姐柳梢眉挑起,一股妩媚、轻熟的花信少妇风韵,在眉梢眼角间无声流溢而出,稍稍中和着凌厉意韵。
“不是,这表文又有什么新鲜的吗?不就是辞爵吗?”凤姐皱眉说道。
她方才听着一通之乎者也,只觉一头雾水,怎么在场中人都是……
贾母面带愁闷,心绪复杂莫名,叹道:“唉……凤丫头,这表一上,纵然再是铁石心肠,也会生出不忍之念。”
贾政道:“母亲,此表一上,满朝文武交口称赞,对子钰此举感佩莫名,天子已嘉允子钰之志,并将奏表随圣旨明发中外,邸传各省,而后天子仍不忍宁国香火断绝,情理两难,儿子就提议由贾珩继嗣香火。”
“二老爷,他辞了爵,还承嗣香火,这是有什么说法?”凤姐柳叶眉挑了挑,轻声说道。
却是猛然想起先前她和贾珩打的赌,若是贾珩辞爵事成,她要请东道儿,赔罪告恼来着。
凤姐只觉一口气闷在心里,多少有些不快意。
贾母面色顿了下,语气复杂说道:“这是对他的恩典,由他祭祀先祖,供奉香火。”
在中国几千年的封建宗法社会中,祖先崇拜一直深藏在血脉文化传承中。
古之贤君,施仁政于天下,不绝人之祀。
宁国大宗因罪而废,现由小宗祭祀香火,这是人君之德政,矜恤国家元勋。
而对贾珩而言,让贾珩以小宗主持香火祭祀,更是皇恩浩荡,相当于给予其荣耀恩典。
“那岂不是说那贾珩,还是成了族长?”凤姐凝眉问道。
贾政朗声道:“贾子钰他为我贾族族长,是我贾族阖族男女之光耀!”
李纨眸光闪了闪,看了眼面带疑惑的凤姐,轻声解释道:“如今他因辞爵一事,名望卓着,由其继任族长,倒也是顺应人心之举。”
这才是关键,贾族对“贾珩”的迫害,随着《辞爵表》的名动天下,早已落在士林舆论的眼中。
一些细节也被摆在众人眼前。
从贾珍的勾结贼寇,再到被贾家除籍,可以说贾家充当了彻头彻尾的“丑角”,已经被钉在了耻辱柱上。
现在过来做贾族族长,入住宁国府,是贾府的无上荣耀,也是洗刷“污点”的唯一方法。
甚至,夸张一点儿说法,贾族上下要哭着喊着请贾珩来做族长。
贾母这时也被李纨随口一言给惊醒梦中,苍老面容上现出惊异之色,凝眸看向贾政,忧切道:“政儿,如今唯有让他来做族长,才能过了这个坎儿,否则,我贾家东西两府的名声都败坏了啊。”
既然贾珩辞爵是贤人,那百般刁难、除籍胁迫的贾家是什么?
贾母念及此处,只觉不寒而栗。
探春也是玉容微顿,清眸中满是震惊。
贾母转念一想,还隐隐想到另外一层,元春现在被送到宫中,如今母族出现了这样的污点,元春她……
贾政愣怔片刻,忽地同样反应过来,不由生出一股后怕之意,看向贾母,担忧说道:“母亲,这族长之位,只怕子钰再辞不受,我等的名声……”
贾母面上也是踌躇,想起那个不屈不服的庶孽,只觉头疼不已,想了想,忽地余光瞥见一旁的凤姐,见其玉容复杂,失魂落魄,就说道:“凤丫头,让你公公、婆婆他们明儿一早,去柳条儿胡同,亲自去请贾珩到宁国祠堂祭祀祖先!”
凤姐:“……”
让大老爷、大太太去请那珩大爷,老太太就不怕打起来啊。
贾政也是狐疑地看向贾母,道:“母亲,贾子钰深恨兄长和嫂嫂,这一去,不是火上浇油吗?”
贾母面露苦笑道:“老身岂不知那贾珩深恨赦儿两口子,但现在只有先让他将气出了罢,赦儿他们老两口给他赔罪,他气消了就是了。”
贾政神情默然,说道:“只怕兄长不会应允。”
以他兄长性情,怎么会甘心给贾子钰赔礼道歉?
“他不去也得去!当初嚷嚷着除贾珩族籍的就是他,现在弄得宗族没脸下台,告诉他,他若是不去,老身就回金陵老家去。”贾母说着说着,又是眼圈微红,想起爵位弄丢一事,哭道:“老身纵是回家,也无颜见人啊,好好地爵位……丢了!丢了啊……”
显然,贾母仍对宁国的失爵耿耿于怀,心头甚至生出一股怨怼,珩哥儿,你清高,你了不起,你不要爵位!
但爵位是祖宗传下来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