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从梦境里背东西。
也掌握了很多记忆的技巧。
比如……
准确又复杂的公式和推导式,就放到临近出梦的时候在背诵,这样出梦后就可以第一时间背写在稿纸上。
那种可以理解性记忆的东西,最好现在开始学习,用类似背课文的方式,进行通篇背诵。
真希望有第三梦境那种临时提升记忆力的爆种药物啊……
但很可惜。
这里的地球科技太落后了,不能奢求太多。
夕阳逐渐西下,染红半边天。
cc给林弦点燃两盏油灯,放在桌面左右,然后继续抱着腿坐在木板床上。靠着墙壁,看着林弦的背影。
天黑了。
外边的篝火也已经搭建起来。
虽然今天晚上欢迎的主角不能来参加欢迎会,但猪都已经杀了,大脸猫表示该庆祝还是继续庆祝,必须把心意表达到。
屋内两人沉默如水。
屋外的世界热火滔天。
兽皮鼓的鼓点激烈又清脆,引导着知足常乐的村民们,围着篝火堆旋转、跳舞、放声歌唱。
林弦背完了一段内容。
回过头。
发现cc依旧老老实实蹲坐在木板床上,看着自己。
“你可以出去玩一玩的。”
林弦指指外边的篝火:
“可以和村民们一起跳跳舞,这也不是交际舞,男男女女配对都能跳,很多女村民都成双结对的跳舞,你也可以去和她们一起玩。”
cc摇摇头:
“我不会跳舞。”
林弦一时语噎。
无限循环的时空就是这样,一旦重来,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复存在。
就像上一次梦境中,自己拉着cc跳舞时,cc说的话一样:
“明天我们再见面、以后我们再见面……我是不是还会忘了这刚刚学会的舞步,一切都重头开始?”
是的。
虽然很无奈。
但确实是这样。
“你可以让她们教你。”
林弦知道cc很喜欢跳舞,于是继续劝说道:
“我自己在这里背书就行,你真的不用陪着我。这里的村民都很热情,也没什么坏心眼,她们很乐意教你跳舞的。”
然而……
cc再度摇摇头:
“林弦,我现在扮演的可是你的老婆,我怎么能离开你呢?”
她眨眨灵动的眼睛:
“我虽然没谈过恋爱,也没结过婚。但如果两个人相亲相爱、结为夫妻,那首先要做到的……不就是【不离不弃】吗?”
“我们现在既然是夫妻,我肯定不能丢下你去和别人跳舞、或者丢下你去外边玩耍。你放心吧,我哪也不会去,我就在这里陪着你就好。”
cc看着林弦,瞳孔里,映出两盏油灯跳跃的火苗:
“你在哪,我就在哪。”
……
……
夕阳的火烧云覆盖东海。
为整个城市撒上一片橘红。
mx大厦楼顶,天台。
赵英珺穿着白色长款风衣,靠着楼边的围栏,任风儿吹乱她的秀发。
她很想习惯性的,用手指捋一捋。
但没有心思。
乱就乱吧。
还能更乱一点吗?
高处不胜寒,最主要的是不胜风。
呼呼的楼边风吹过,在这个即将步入夏日的时段,让赵英珺感觉不到任何温暖。
垂落的耳坠不再摇晃,而是被凛冽的风吹的紧贴在脸颊上,格外多了一丝冰凉。
“哟,赵总!”
忽然。
天台楼梯间的门被推开,王哥走了上来:
“我刚才去办公室找你,里面没人,我还很稀奇……还没到下班时间、你的司机也没走,你能去哪。”
“一问才知道,他们看到你来天台了。怎么了这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赵英珺回过头。
看着王哥笑了笑:
“烦心事倒算不上,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顿了顿。
她问道:
“王哥,你女儿今年多大了?十五六岁吗?”
“对,十六岁多了,今年九月就十七岁了。”
王哥关上楼梯间的门。
朝赵英珺走去:
“你是贵人多忘事,前段时间闺女上高中的事,还是托你给找的关系呢。不然以她中考分数啊……根本上不了那么好的高中。”
经王哥这么一说。
赵英珺想起来了,确实有这回事。因为太简单了,一通电话就搞定,她都有些忘了。
“女儿听话吗?”她继续问道。
“嗨……听什么话啊。”
王哥无奈笑笑:
“我之前还给林弦说,倔的跟头驴一样,你说东她非说西,什么事都硬要和你反着来。”
“这养孩子呀,真正能体会到做父母快乐的时间,也就刚出生那几年。你等她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就管不住啦……”
“我现在有时候,翻到女儿小时候的照片,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想想那时候的可爱,再想想现在的叛逆。哎……真的有种希望她永远别长大的感觉。”
“你不说我都记不起来,上一次我闺女和我说话都是什么时间了,至少有好几天了吧?而且她找我说话没有二事,张口就是要钱,也不知道这学校哪有那么多资料费、辅导费、牛奶费、班费、水费……”
呵呵呵呵呵。
说着说着,王哥自己都忍俊不禁笑了出来:
“其实我也知道,学校怎么可能这么频繁、三条两头的收费,肯定都是小孩子们找着理由骗零花钱的呗。这一招从我们小时候都开始骗,做家长的哪会看不出来,只是不拆穿罢了。”
赵英珺看着王哥发自真心的笑容,自然明白,尽管王哥百般埋怨,但他确实很喜欢、很爱自己的女儿。
她将吹乱的头发捋了捋,侧头看向没入城市天际线的夕阳:
“【我比较好奇,一个男人,知道自己成为父亲的一瞬间,是什么感觉?】”
“嗯……”
王哥搓着手,想了想,抿着嘴唇说道:
“说实话,其实没有一点实感,一丁点感觉都没有。”
他也转过身,靠在栏杆上:
“从我媳妇儿怀孕,我就知道自己要当爸爸了,但是每天依旧该干什么干什么……上班、喝酒、玩乐……我完全感觉不到身份的变化,完全也不知道身为父亲该干什么,也不知道身份转变为父亲,意味着什么。”
“一直到我女儿出生的那一瞬间,她是那么的小……我两个手掌都能把她托起,我反复告诉自己,这是我的女儿,我的宝贝……听起来可能有些搞笑,但事实就是这样,身份和心态的改变,真的不是一时能完成的。”
“我女儿出生第二天,就继续去上班了。那时候那个公司不像咱们这,一点人情味都没有,陪产假就给放一天。我上班时,也没有太想女儿,就是闲了,打开家族群,看看他们拍的照片,给同事分享一下,仅此而已,我一直都没有什么做父亲的实感。”
赵英珺听得很认真。
环抱双臂: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开始有父亲的感觉了?”
王哥呵呵一笑:
“【是在我女儿受委屈的那一刻。】”
“我现在都记得很清楚,那时候她三岁多,在公园玩,玩具被别的小孩抢走了。”
“当时我和她妈妈工作都忙,是她奶奶在公园带她,对方小孩的父母确实有点不讲理,就说小孩子闹着玩,玩一会儿就还给你们了。老人家也不好说什么,就笑着圆场,给我女儿说,要谦让,要有分享精神。”
“晚上回到家,我女儿眼睛里噙着泪把这件事讲给我。很小的一件事对吧?对于我们大人来说是很小,但是对于一个三岁的小姑娘来说……在旁边站着、硬生生看着、等待着别人把她最喜欢的玩具玩来玩去,然后玩腻了才还给她……这确实是很残酷的一件事。”
“因为她们的世界就那么小一点点,一个玩具,就是那么的重要,丢了它,可能就是天塌了。相对而言,我女儿还是懂事的,她一直憋着眼泪,没有哭,一直等到晚上我下班回家,她才扑到我怀里,哭着鼻涕说——”
“‘爸爸,我其实不想给他玩……’”
说到这件事。
王哥有点惆怅,揉揉鼻子:
“你现在听我这么讲,可能没什么共情,感觉都是一些废话、琐事、小孩子打闹。但就是那一刻,我有了当父亲的感觉,我才发现有这么小一个人,她需要我的保护,需要我给她撑腰,需要做她的后盾。”
“我的身份和认知,就在那一刻改变了,真正从一个男孩变成了男人、从一个男人变成了父亲。”
“说真的,这种男人身份角色的转变,强求不来……爸爸和妈妈不一样,妈妈在十月怀胎里就能感受到肚子宝宝的存在,有了最开始的交流。”
“而父亲这个角色,总是会进入的慢一点、迟钝一点。但是这一天总会来的,随着和孩子的不断相处,男人总会担起自己的责任、肩负起重担、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父亲。”
……
听着王哥的讲述。
太阳最后一丝余辉也没入地平线。
赵英珺默默点了点头:
“有时候,女人进入母亲这个角色,也挺慢的。”
“啊?”
王哥听罢哈哈大笑:
“那应该不会,嗨……我说呢,你在担心什么,原来是担心这个啊。我懂的,现在的年轻人,很多人都不想要孩子,觉得对孩子没有那么多耐心、没有那么多爱心。”
“但那是因为你还没真正当一位母亲,你体会不到那种感觉。所以我觉得你不用有什么这方面的焦虑,肯定是你父母催婚把你催着急了吧?哈哈……理解理解,不过我觉得你现在考虑孩子的问题还太早了。”
“哪怕你现在开始相亲、恋爱、结婚,等你孩子出生,怎么也得好几年之后了啊!”
“咳咳。”
他咳嗽两声,幽声说道:
“额……倒也不是没办法加快进程,其实找对象可以考虑从身边熟悉的同事呀、曾经的下属呀、或者年轻有为的企业家里面找呀!”
“只有双方知根知底,之前都非常熟悉,未必不能一路快速通道,省掉接触和了解的过程,直接步入正题!明年娃娃就出来了!”
哒、哒、哒、哒……
赵英珺踩着高跟鞋,走向楼梯间,被晚霞无限拉长的影子扫过整个天台。
“下班时间到了。”
她背着王哥挥挥手:
“再见。”
……
埃尔法商务车驶入小区车库。
赵英珺下车,走进电梯,刷入户门禁卡,直达自家所在楼层。
嗡的一声电梯运转。
“汪!”
博美犬vv的喊声,每次都这么准时,电梯还没上升就听见了。
叮——
电梯门打开,赵英珺没有开灯,踩着高跟鞋进去。
“汪呜——”
博美犬vv刚想责备女主人回来的太晚,结果吓得直接炸毛,顷刻闭嘴。
它看到女主人手里,拿着一个恐怖的东西!
那熟悉的封面、
熟悉的厚皮纸、
熟悉的密封条!
和前天女主人甩在茶几上、生气了很久的东西一模一样!
难道……
今天还要历史重演吗!?
它小心翼翼缩在鞋柜缝隙,化作一个装饰品,不再动弹。
赵英珺把包放进门厅柜子,拿着手里的亲子鉴定报告,在没有开灯的客厅中,坐在松软的沙发上。
手里的报告,密封条还没有开启。
她确实是坐在私人医院里,默默等了三个小时,第一时间拿到这份报告。
但是。
在拿到的一瞬间。
她犹豫了。
她这一生的抉择,很少犹豫,一向雷厉风行。
今天这个报告,并不是她不敢面对。
而是她心里很清楚——
【一旦打开这个报告,很多事情都回不去了。】
闫巧巧这个孩子。
生物学上的母亲是自己,那她必然有一个父亲。
自己不知道她的父亲是谁,也还好,不知道就可以当作没有。她未必不能想办法接受这个孩子,然后自己把她带大。
但是……
眼前这份报告,就是一个潘多拉魔盒。
打开之后。
她就会清楚知道真相。
如果鉴定结果是肯定的,那就代表闫巧巧是林弦的女儿。
如果鉴定结果是否定的……
那就说明。
闫巧巧的父亲另有其人,是其他的男人。
这才是赵英珺最难以面对的事情。
她自知清清白白。
从未做过什么出格之事。
可是眼下,这种莫须有的污名、以及一个十几岁的女儿,已然被命运的齿轮推到自己面前。
那背后必定存在答案。
而答案……
或许就在闫巧巧的父亲身上。
“如果这是我和别的男人的女儿……”
赵英珺绷着嘴唇,不敢往下继续想。
她以后要如何面对林弦?
莫名现在就有一种背叛的感觉。
所以。
她用了一下午时间想明白。
她并不担心看到一个肯定的答案,唯独恐惧,看到一个否定的判断。
“呼……”
深吸一口气,右手食指和拇指捏在密封条上,呲啦一声撕开!
赵英珺感觉撕开的并不只是一个小小密封条。
更是。
打开自己后半生命运的拉链——
翻开封皮!
她双眼死死注视着写有鉴定结果的地方!
“呵呵。”
她哼笑一声。
往后仰躺在沙发上,捂着眼睛。
又哼了一声。
从沙发上站起,来到门口,咔哒按下灯光开关,整个客厅明亮如昼。
“饿了吗?”
赵英珺低头看着vv。
缩成一团的博美犬瞪着狗眼,不敢吱声。
能……能饿吗?
有点不敢饿啊!
“呵呵,肯定饿坏了吧。”
咦?
女主人似乎心情不错,直接拿起狗粮袋子,往狗盆里呼啦呼啦哗啦倒了很多!
像山一样的狗粮!
然后换下高跟鞋,穿上室内拖鞋,伸展着身子进入里屋。
这……
博美犬vv一头雾水。
它的狗脑袋想不明白。
为什么明明就是同样的一本厚皮纸,上次让女主人大发雷霆,而这次……却反倒有些轻松呢?
带着好奇心。
它没有立刻吃狗粮,而是一路跑跳,跃上沙发,又跳到茶几上,看着展开的厚皮纸。
没什么区别呀。
舔了舔。
味道都一模一样。
莫名其妙。
于是它不再关心,又从茶几一跃而下,咔嗤咔嗤狂啃狗粮。
这时。
赵英珺也换好居家衣物,从卧室走出,来到厨房。
转而,又停下脚步。
绕回客厅里,重新低头盯着茶几上打开的报告,看着上面加黑加粗、有些湿润、被狗刚刚舔过的那行文字——
【经鉴定,样本a为样本b亲生父亲,样本b为样本a亲生女儿。】
“切……”
她轻笑一声:
“林弦,本事不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