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他自然就想到了神医之名的陈崧。
其实之前他便已经暗中秘密会见了陈老,陈老还开了一张药方给皇帝,只是很显然,这张相对而言非常“中庸的”没有半分出彩只能算得上是“不会出错”的药方,并不能入皇帝的眼,想来,皇帝对所谓“神医”之名是略有失望的。
只是如今,他谁也信不过,李裕齐不敢信、李奕维也不敢信,看着朝中大臣都像是两个儿子的人,至于言辞躲闪的太医们,则更像是奉命来谋害他性命的人。陈崧虽有负“神医”盛名,但很显然既不是太子党、更不是郡王党——这就足够了。
宁修远上好了药,洗了手,倒了杯热水给姬无盐,才道,“陛下几乎每日都要旁敲侧击地问我,他精神不济,记性便也差了不少,有时候他记得自己问过,有时候不记得,有时候记得见过陈老,有时候又说自己从未见过……若非我对陛下甚是熟稔,怕是都要觉得是两个人了。”
姬无盐捧着水杯暖着手,闻言沉默着点了点脑袋,似乎对这件事并没有太大兴趣似的。
只平静的表情下,心思却盘算地飞快,陈老说过,往生蛊到得最后就是成为一个空壳子的傀儡,早期的症状是时而清醒、时而模糊,这个时候还能够解,只是所需天材地宝过于难寻,再往后……却是药石无医了。她捧着茶水沉默,半晌才道,“我不愿陈老牵涉其中,我曾劝他只身回江南去,只他不愿牵累我。你如今尚且能替我挡着,是因为皇帝还在犹豫,说白了,便是他自认自己未到穷途末路之际罢了。”
真到了那时候,再多的不信任,也会变成孤注一掷的豪赌。
届时,一纸诏书,就算有一百个宁修远拦在前面也是拦不住的。
这一点,姬无盐知道,宁修远自然也知道。他看着姬无盐的沉默,眸底愈发晦涩黯淡,半晌,起身将开着的窗户关了,取了金剪子将烛芯剪了剪,他看着眼前倏地一颤又恢复了平静的火苗,轻叹,“宁宁……我就那么的,不可信吗?”
姬无盐端着的茶杯轻轻一晃,热水晃出杯沿,溅在虎口些许灼热。她近乎于仓惶地转首看向宁修远,张了张嘴,“我……”又是沉默。
又是沉默。宁修远轻叹,小丫头行事,避开了席玉。若只是寻常事便也罢了,他权当小姑娘偶尔也有些自己的小秘密。可她……将自己掐成了这般模样。
这秘密,沉重至此,她却选择一人承担。宁修远一想到这个,就多少有些沉郁,加之此刻她的沉默,就像是压上了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心里死死扯着的那根弦,突然就……断了。他搁下手中剪子,视线却仍落在那烛火上,灼目的光晕里,他声音都沙哑,“皇帝见了陈老,陈老当场开了一张方子,只是之后此事就像是从未发生过一样,皇帝没说那方子好,也没说那方子不好,我便总觉得些许奇怪。后来便想明白了,陈老是在藏拙、避嫌、自保。”
“这些我都理解。”宁修远清了清嗓子,他像是喉咙口卡了什么生涩的东西,声音听起来极其的不自然,“可是,事到如今,你还要瞒着我吗?”
他避开那团火苗,转首看向姬无盐,只是不管目光落在那里,目之所及都是那团火苗,亮得闹心,反倒是姬无盐的表情,隐没在光芒之后,看不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