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关紧要的人,死了就死了吧。
偶尔也会想起那个孩子,她太漂亮了,漂亮的人总让人难以忘记些,虽只远远见过几回,但每每想起,也是惋惜。
只是,也只是惋惜罢了。
要成大业,死几个人本就是寻常事,就像这李氏皇朝的黄金龙椅之下,又有多少冤魂与枯骨,谁说得清呢?本就是成王败寇的事情,多思无益……漂亮一点的冤魂,和丑一点的枯骨,都是一样的。她这般安慰自己,然后继续心安理得地进行下面的试验。
姬无盐说得对,不是自己不能逃,而是不愿逃,自己需要林一,这些年颠沛流离一路走来,不是没找过其他人,有天分的、聪明的、甚至容貌英俊更易蛊惑人心的,可他们一旦明白过来跟着自己到底需要做些什么的时候,不是愤愤然骂她是个魔鬼,就是觉得她是个恶贯满盈的杀人狂,要报官抓她。当然,也有觉得她是个疯子说胡话的。
自始至终只有林一,只有林一这样满腹仇恨的疯子才愿意同她一起探寻巫蛊之术的巅峰,林一要复仇,而她自己……要证明给整个姬家的人看,她呀,姬家小五,才是那个天纵奇才呢。
五长老垂着头,那样的血海深仇之面前,再说什么都是枉然,姬无盐既能为了那人不惜孤身入燕京,就绝不可能在这件事上心慈手软的。
于是她沉默。
晚风萧瑟,从窗外吹进来,像是吹着人四肢百骸里都漏着风,似是透心地凉。五长老沉默半晌,倒似终于冷静了下来,看着姬无盐有气无力地轻叹,问道,“你抓我过来,就是为了诱捕林一,对吗?可是丫头,你玩不过林一的,莫说他自己武功就高,何况……寻常人又怎么可能玩得过疯子呢?届时,请神容易送神难……听老身一句劝,人死了就是死了,就算你毁天灭地,她也活不过来了。”
“人活到我这个年纪,便明白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是这世间最最不能承受之大悲,姬从隐已经经历了一次了,她经不起第二次了。”
姬无盐撑着扶手的指尖微微一颤,烫手般倏地收回。
姬无盐没有见过外祖母绝望的样子。
上官鸢最后的消息送到云州,是经了外祖母的手之后才送到了姬无盐手里的,那道被黑色绒布包裹起来的密信经过专门的途径快马加鞭送到外祖母手中的时候,老人家乍然见到,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心情……密信是王嬷嬷送过去的,姬无盐捧着那道密信,好几天没有走出书房一步,她蜷缩在自己的世界里,感受着天崩地裂的绝望……
她从书房出来,已是几日之后,她说她要去燕京城,她说她不相信这场大火是意外,外祖母没有阻拦,也没有说担心,只说既如此,便让朝云先去燕京城打点,姬无盐道好,此事便已揭过。之后,祖孙俩便再也没有提起这件事,于是,姬无盐便也忘了……自己痛失胞姐,老人家也痛失了一位外孙女。
姬家的家主、云州的姬老夫人,行事雷厉风行巾帼犹胜须眉,于是,世人渐渐忘了,这不过是一个老太太,一个早年离家白手起家、中年丧夫爱女远嫁的老太太,她原就经历了太多悲欢离合,她的强大是坎坷铸就,她只是不能说、不愿说,并非不痛……
姬家的族长不能难过、不能沮丧、更不能绝望。但在此之前,她也只是一个女子、妻子、母亲、外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