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家。
钱婆刚离开,沈洛歆就进来了,端着色香味皆无的汤药,一丝不苟地履行着自己这几日来最重要的一件差事——盯着姬姑娘喝完最后一滴药,顺便带来了陈老的嘱托,“伤势未愈,就照顾着自己一些,能不见的人就不要见,能晚几天见的人,就晚几天见,就算老头子我是神仙,也不可能让一个不配合的伤患在极短的时间能痊愈。”
姬无盐苦着一张脸吃蜜饯,闻言哼哼,“告诉他,他顶多就是个赤脚大夫,还神仙呢……还有,让他下次有话自己来说,这传来传去的,是担心当面说被我打吗?”
收了药碗,沈洛歆悄悄她脑袋,很轻,跟拍灰尘似的,言语嫌弃,“就你如今这身子骨,我觉得你怕是打不过陈老了。”
“嗯?”姬无盐冷哼,“至于?沈洛歆……你如今是同陈老站在一个战壕里了?”
“我只是站在正确的一方。”沈洛歆也不走了,搁了托盘坐在姬无盐身边替她把脉,一边注意着指尖下的动静,一边问她,“子秋说,钱嬷嬷有问题,让我往后注意着些,我是还好,不打照面就成。只是……你这边。既然有问题,抓起来恐吓一下盘问盘问就好了,何苦留在身边。”
这小妮子也不知道怎么养成的这样的习惯,有问题的都留身边了,若水是,钱嬷嬷也是。
虽说搁眼皮子底下比较安全,但眼下这宅子里到处都是秘密,指不定不小心撞破了什么抖出去……啧啧,那这就闹大了。
暖阳晒在身上,暖融融的。
姬无盐躺在铺了好几层软垫的椅子里,昏昏欲睡的感觉渐渐涌来。她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子,“哦?对着这么一个老人家下手,沈姑娘如今……不比当年啊,跟陈老学坏了。”
“呸!那是跟你学坏了!”沈洛歆作势又要打她,“再说,我只是说假意,假意是什么,懂吗?假意就是你稍稍恐吓一下,套些话出来,又没让你真的下……手……”
视线落在对方身上。
一张暖阳下的容颜,精致美好到令人感慨造物所钟。可此刻,神精心创造的这张脸上,有一种奇怪的悲悯。
沈洛歆最后的话,就这样堵在了喉咙口,余音散进风里。
她张了张嘴,以为自己说重了,正要解释,就听姬无盐说道,“可我……不愿啊。对一个老人家恐吓、威胁、甚至是严刑逼供,必要的时候我也下得去手。可是,她是照顾过上官鸢的人,也许是这世上,我所能接触到的,距离上官鸢最近的那个人了啊……”
那声音冷沉冷沉的,像是深冬腊月午夜梦回,听见沿街敲过的打更铜锣,一声、一声,渐行渐近,又渐行渐远。
姬无盐兀自说着,“恐吓、威胁兴许能让钱嬷嬷吐露实情,可我……可我还想知道她在东宫的日子,到底是什么样的……她只报喜,不报忧,到最后都在说那个人如何如何好,到底是真的好,还是早已发现深陷局中而无法抽身,只为保全身后的整个上官家……”
这些日子,姬无盐想了很多。
关于自己,关于上官鸢,关于上官鸢写给自己的那些信笺。
上官鸢不是傻子,一个人的心思在不在自己身上,她必然感受得到——即便,她再喜欢她的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