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两个人这会长吁短叹,其实谭双喜和张来才都不怎么喜欢胡帷德。张来才不喜欢他,仅仅因为他是个福佬,本地人大多不喜欢外来户。而谭双喜不喜欢他,是因为胡帷德喜欢到处炫耀他有老婆,炫耀力度之大以至于全连都知道:穷光蛋居然倒插门娶了博堂村小地主的女儿,可见这家伙有多么令人讨厌。更加令人讨厌的是,他还经常显摆些不知真假的风流韵事,直到一次被几个母胎单身多年的士兵狠狠的揍了一顿才算是消停了。
但命令在此,加上死者为大,谭双喜和张来才仍然要尽到对胡帷德的责任。
第二天一早,他们从福山出发,沿路先去了其他几处送阵亡通知书。快到中午的时候才往博堂而去。偏偏这博堂村并不在铁路站附近,乡下地方也没有公共马车,两人只好发挥出军队里锻炼出的铁脚板,沿着乡间道路一路闻讯一路前行,抵达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
二人走了一路,路上又没有集市,只能靠草地干粮充饥。走到博堂又累又饿。到村公所一打听才知道博堂是个大村,下面有十六个牌甲。胡帷德家在十一甲,距离村公所还有差不多五里路。
“我找个人给你们带路。都是出公差,怪不容易的。”村长说着又问道,“看你们的样子,大约是还没有吃饭吧?”
“还真没有。”谭双喜已经顾不得客气了,“这里哪里有饭铺,我们先吃顿饭再去。”
“乡下地方哪来得饭店。再说你们来出公差的,怎么叫你们花钱。”村长说着叫来一个半大小子,“和你娘去说,有同志到村里来出差,做两个人的饭送来!”说罢又招呼道:“两位同志先坐着歇会,一会饭就得了!”说着拿来一个大茶壶,给两人斟了凉茶。
要在平时,他们少不得要以纪律为借口推辞一番。现在腹中饥火中烧,也顾不得了。坐下来便等着吃饭。
等候的时候,张来才便打听起胡帷德家的情况,毕竟他们对这个战友所知甚少。除了他一直拿来炫耀的老婆之外,家里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也没听他说过。
“他家呀,”村长说,“他岳父姓方,方家是本村大姓,他岳父原本就是田主,自己有几十亩地,自己种也雇几个长工。这几年发达的厉害,是天地会的示范户。”
“这么说家里很有钱……”
“有钱是当然的,就是抠门的很。”村长笑了,“胡帷德原是他家的长工,人长得端正,,又能写能算,三五下就把方家的姑娘给迷住了,非他不嫁。原本方老爹瞧不上,一是觉得福佬没有根,二是这小胡平日里也挺轻浮的,怕靠不住。偏偏女儿就是要嫁。虽然让他入了赘,待他却很没有好声气。”
“有孩子么?”
“没有。”村长说着叹了口气,“结婚才三个月就去当兵了。方老爹把他大骂了一通,说他是自寻死路……这不,唉唉唉!可怜这方家姑娘,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
谭双喜心里头明白,十有八九这岳父平日里没什么好话,胡帷德才一气之下去报名参军的,想挣个前程回来扬眉吐气。
没想到,人就这么没了。
用不着多猜,方家姑娘最多一两年之后就会重新招赘新婿。而胡帷德最终只能默默无闻的躺在潮州的军人公墓里被人遗忘。
想到这里,谭双喜心理堵的慌。不禁粗粗的叹了口气。他忽然又想到了什么,问:“这小胡有其他亲人吗?”
“他是福佬,射耕到的海南。本地哪有什么亲人。”村长摇头,“听他说过:他家原有兄弟姐妹,后来实在过不下去了全家变卖一空,各自拿了盘缠自谋生路,这才到得海南。前前后后也有十几年了,家里估计早就没人了。”
“既然是福建人,具体哪里的人呢?”谭双喜不死心,又问道。
“不清楚,谁在乎?”村长一笑,“到时你问问方家姑娘吧。她大约是知道的。”
正说着话,半大孩子提着一个大竹篮过来,招呼道:“两位总爷吃饭吧!”
“吃饭,吃饭。”村长说着把竹篮打开,拿出两大碗香喷喷的米粉,白色的米粉,上面盖着虾肉和蔬菜,看上去便让人食欲大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