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一带,地方士绅地主的势力盘根错节而且根深蒂固。
而且这些力量不是只在江南,实际上已经辐射到了全国,光是京师各衙门的官员里,就有不少出自江南的。
但大明有一个好,不像隋唐之前的门阀世家,他们门生遍布天下,甚至还有军事实力。在明朝,哪家哪户要是圈养私兵,那皮能给他扒个两层下来。
不过话说回头,这件事往大了闹,仍然是要冒风险,因为朝堂、军队之中都会有江南子弟。
这不眼巴前儿,那堂堂的内阁首揆王鏊王阁老,就是苏州吴县人!
当然不是说他罩着江南的官员蓄意和朝廷对抗,他没那个心,更没那个胆,朝廷的清田令他完全清楚内情,只是张璁的做法令他难以接受。
自此人从山东回京主持清田事宜,坐内阁值房不过两日,就开始上疏治人之罪!
这令一向脾气温和的王鏊都有些皱眉。
“常州推官、无锡知府、松江知府……张阁老当真是有大能,仅用两日的时间便搜集出三个人的罪状。张阁老难道要将山东的祸事也遍及江南吗?”
明面上,王鏊仍然是他的上司,张璁不能放纵过多,他低头拱手,“不敢。这几个罪官也不是下官在查,而是厂卫所为,如今证据确凿,下官不过是依朝廷法度办事。”
“依朝廷法度办事?怕不是在报私仇、泄私愤吧?”
张璁不卑不亢的说:“他们所犯之事,一不是由下官来查,二不是由下官来判,只不过上呈皇上,以达天听,哪里谈得上私仇私愤?”
杨廷和同样不喜张璁,他言道:“这么说来,张阁老生得一副热心肠,和自己全然无关之事,也如此尽心竭力。”
张璁眉头一挑,表情只这么一个微小动作,“杨阁老这是什么话。身为大明官员,对于藏污纳垢、行事不轨之辈难道不应全力揭发?还是说要高高挂起?下官不过做了一件嫉恶如仇之事,竟要在这里被问为什么,难道内阁是要给皇上这样一个官场风气吗?”
杨廷和立马感到痛脚,这个张璁言辞犀利,很是难缠,而且如此行事为人不耻,怎么内阁进来了这么个家伙!
“不止你对皇上忠心,我等对皇上亦是忠心耿耿,你在江南清田的当口如此行事,乃是要挑动江南之乱,那时官场震动,对朝廷又岂会是好事?”
王鏊也知道和他是说不出什么东西。
怪他没有刘健、杨一清的能耐,无法将现在的三人撮合于一处,如此一来,朝堂之上两派对攻已然不可避免。
这个时候,还是要请皇上拿主意。
于是他们不理张璁,又递条子入宫。
朱厚照呢,当然是按礼接见了他们。
等到听完两位老臣的一顿控诉,他只问了一个问题,“所以那三人究竟有没有问题?”
王鏊和杨廷和一顿,他们都很有经验了,皇帝开始绕着问题,就是要维护张璁,这件事怕不能善了了。
其实一些愣头青会一口咬定有问题,但他们两个都是官场老手,绝不会给自己挖这个坑,又不了解具体情况,万一呢?怎么能在天子面前胡乱表态。
“回皇上话,老臣对那三人并无过多了解,具体有无问题还待查明后方知。只不过张璁行事鲁莽,过于刚猛,此非谋国之举,还请皇上明鉴。”
“既然搞不清楚,那么就去查查清楚。朝臣之间意见不合,这是寻常之事,但朕用张璁有朕的理由,你看不得他行事的方式,要朕治他的罪,总要有一个切实的罪名,就像朕对待张璁要参的这三个人一样。天子行事,堂堂正正。至于说你觉得他大忠似奸,朕相信你是一番忠心之语,可这与用不用他不是一回事。”
言外之意,总不能你们两个让我撤谁我就撤谁吧?
王鏊和杨廷和缓过劲来了,看来这场戏得往长了唱。
其实明代的官员,真要说查他的罪,先盯准一个贪墨之罪,基本上一查一个准。所以有时候朱厚照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有些事不上称没有二两重,上了秤一千斤都打不住。
朝廷要在江南推行清田令,怎么可能事先不做些准备?这些地方主官中凡上疏反对的,这半年来都已被摸了一遍。
如此,就是要杀人开路而已。
……
……
然而江南势力盘根错节、根深蒂固,还不止于阁老、不止于官场的影响力大,各处大族本身也是朝廷的根基,事实上是可以这么讲的。
换句话说,有的文人劝诫皇帝,不能动江山的根本,这句话是真的。
因为传统概念里,江南税赋在岁入中占比近一半,而明朝的收税机制很依赖这些在地方有些势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