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督抚大员,一半皆反,是因为杨一清往日罪人过多吗?非也,是因为杨一清才能不足吗?非也。官场无朋友,朝事无是非。天下之事,对会是错,错也会是对,一切不过利害二字尔。你以往圣贤书读的多,历经此事应该能明白了点儿吧?”
杨廷和这番话是对着儿子杨慎所说。
他对其寄予厚望,只不过杨慎从小便接触皇帝、接触圣贤,少了些人情练达,倒是这次杨一清的事情能让他看看清楚。
但杨慎内心震撼,一时难以接受,“皇上,真的会因为此事而舍弃自己十年的首揆吗?”
“你以为朝局为何会像今日这般?”杨廷和背过身去,“这一切不过都是皇上推动。杨一清反对皇上士绅除优之策,那么他必定得走。他不走,他的旧部便不会倒戈,便会摇着他的大旗与张骢作对。再精妙的施策,能力再强的官员,若是有当朝首揆暗中掣肘,什么事能办得好?”
杨廷和跟随皇帝几十年,他有时候难以断定皇帝究竟是宽厚仁德还是刻薄寡恩,总之对你好的时候,那是一切都好,一旦翻脸,那往日恩情从此就一笔勾销。
这种心性,实际上也让他们这些人不得不留一手。
因为看得清楚,所以他一开始就和杨一清划清界限,现在看来,还算不错。
人都是会变的。
原来杨一清作为击退过鞑靼,在重大出兵决策中支持过皇帝的宠臣,近十年的时间把着首揆一职,他不会有太多的想法。
因为杨一清真的很厉害,当初整顿马政就可看出,他不仅有圣宠,而且本身能力颇强,手段、城府都堪称一时之绝。
但是这次朝局突变,杨一清自己没转过弯来,弄得君臣决裂,那便是神仙难救了。
这样的话,有些心思和想法就在他的心中生了出来。
内阁四人之中连去两位,他这个老幺,一下子似乎要当次辅了。
不仅如此,他在心中更敬畏杨一清,对王鏊却不是那么仰视,王鏊当然是品行高洁,文章盖世,可内阁不是做文章的地方。
他原先是次辅,可能不引人主意,身边没有党羽甚至还为其赢得清名,但一旦成为首揆就不一样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惦记他的人应当会有许多。
而且他这种作风当不了内阁首揆。
短则三五月,长则一年左右,王鏊必会退出内阁。
这样一来……
杨廷和捋起胡须,眼神眯着。
他是太子府旧人,功劳卓著,凭什么就不可以?
“爹,你在想什么?”
杨廷和回道:“爹在想毛纪毛维之。杨一清劳苦功高,皇上再怎么样不会不念这一节,但毛维之几次三番顶撞陛下,平日里这都是小节,天子本就胸怀大度,不愿与他一般见识,但如此固执之人在大事当前之时执意而不肯回头,留之何用?!”
杨慎听而大惊,“爹!维之公居官廉静简重、克己奉公,乃为一时君子。”
“你错了,能用之人方才有用,不能用之人,再怎么克己奉公,但于朝局无益,那有何意义?所谓百无一用是书生,这道理你也要明白。”
……
……
朱厚照在皇宫之中也听到一些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