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5章 终局(1 / 2)

又是几个难熬的夜晚过去,时间已经接近十一月中旬,天气仍然如常,京中各处似乎也显平静,然而在这份平静之中,杨府摇摇欲坠在京中已是人所共见。

所谓破鼓万人捶,墙倒众人推。

当初皇帝已经同意了他的致仕,虽然最后留任留的多少有些奇怪,但天子这个决心是下了的。

皇帝与内阁首揆之间的关系是千万不能有裂缝的,一旦有了,就一定会有野心之辈想要利用。

这都不关张璁的事了,现在想要杨一清出事的人多的是。

南京城,李府。

北边的事儿今儿刚刚传开,官府中人大多都觉不可思议,甚至还有的觉得是谣言。

但应天巡抚荆少奎还是信的,他曾听皇帝说起过士绅除优之事。

因觉事关重大,所以立马前往李府。

李东阳早已老迈到不能下床,只是养在床上,每日靠几口稀食和一些人参汤吊命。

他眼袋重,上眼皮又耷拉下下来,白色的眉毛更长,给人一种眼睛一直闭着的感觉。

“近十年来不是没有人弹劾过杨一清,不过自希贤公与老夫之后,都没有人成功,可知这是为何?”

“请老阁老赐教。”

“因为不合圣意。”

老人家短短的六个字,似乎道尽了朝堂之事。

李东阳长长的呼吸一下,然后继续说:“许多人鹦鹉学舌,总喜欢说皇上过于苛责,但实际上,皇上乃宽厚之君,而且是堪比宋仁宗的宽厚之君,宋仁宗不过小恩小惠,但我大明皇上乃是示宽仁于天下,若不是心怀大仁大德,又怎会将黎民百姓都放在心中?”

“老阁老,这与不合圣意四字有何关系?”

“正因为皇上的宽仁,所以只是微小过错是不会让皇上下决心撤换阁老的。皇上,只会在真正的大事面前做这样的决定。平常时候,朝政平稳为最大,杨一清纵使有不当之处,皇上也会略过不论。”

“这么说来,杨应宁这一次是走到头了。”荆少奎听得明白了,他拱手行礼,“多谢老阁老赐教。”

李东阳的眼皮子动了动,他将视线落在此人脸上。

本来想说些什么,但后面还是忍住了,只讲,“不必客气。”

李兆蕃在送走荆少奎之后又回头。

“想来他是回去写弹劾杨阁老的奏疏去了。爹,杨阁老是不是真的在劫难逃了?”

“只要他不做绝,皇上也不会做绝。为父刚刚说皇上宽仁是有两层意思,所以他若聪明就不该弹劾的过于重。”

李兆蕃不解,“那……父亲为何不名言?”

“看看此人是何心性。”

李兆蕃感动。

他觉得他父亲肯定是不用了,本身已经病入膏肓,不管荆少奎是什么心性和他也没什么关系,大概还是在为他考虑吧。

“孩儿多谢父亲。”

哪想到李东阳直接说:“莫要误会,不是为了你,是为了陛下。陛下将南京守备和应天巡抚这样的重职相托,自然需要更看清楚这个人。”

李兆蕃:“……”

原来是这样。

荆少奎是和皇帝明过心迹的人,他一定要协助天子做好士绅除优这件事。

也是因为那样才得以升此高位。

若是在这个斗争的时候不表现表现,将来怕是要被皇帝记住。

因而从李府回去以后,立马开始拟疏。

没别的,弹劾杨一清和毛纪等人的霸臣行为。

从京中到地方,从督抚要员到科道言官,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上奏疏反对杨一清。

这种情况下,终局肯定是不远了。

当然,士绅除优这件事本身是有很多人反对的,所以痛骂张璁的人同样不少。

不过大势难违。

杨府。

“阁老。”

王鏊站在门口呼唤。

“是济之啊。进来吧。”

王鏊仔细看了一下杨一清的状态,“阁老,又是一夜未眠么?”

“在……想济之的话。”

“下官这点水平,能有什么值得想。”

杨一清转身看了一眼王鏊,他忽然有些羡慕起来,“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这句话还真是不错。济之天生被人认为重义轻利,加之你鲜少与人相争,到最后竟可以出淤泥而不染,这看似简单,实则不易,让人神往。”

王鏊说:“几日以前,阁老也是这样。几日以后,说不准下官也会和阁老今日一样。”

这话有些意思。

杨一清听来听去的,其实也听明白了。

就是一切,都超脱不了皇上的手掌心,看皇帝最后会如何对你罢了。

“皇上那边……”

“下官递了条子了,皇上不见。”

“像王时维那样忽然病重,有时候也挺好,免得连晚节都保不住,更好过现在被人说是霸臣。”

杨一清知道,再拖下去他就会显得贪恋权位。

就是这样嘛,皇帝给你气得深藏于宫,这个时候你该赶紧认错,不要为了自己那点东西死撑着。

但想了一夜他明白过来了,什么叫以皇帝满意的方式致仕?

就是要把体面留给皇上。

但是如果按照皇帝心意,那他不仅是丢官,那基本是身败名裂了。

这一夜他未能突破这个心障。

所以他的案桌之上放了一本辞呈。

“济之,将来有日,你代老夫将这封奏疏转交于圣上吧。”

王鏊面色一变,“阁老此话何意?事情尚有转机,可不能在此时走了极端啊!”

“陛下躲避臣子,毛纪被抓入狱,我堂堂皇明,有此等局势皆因我一人而起,我若死,便什么事都不会有了。”

“阁老!”

正说着,府里下人在门口禀报,“老爷,宫里来人了。”

两个老人家面色当即一变。

来人确是宫里的内侍,而且特意是挑选的晚上时分。

尤址没想到王鏊也在。

“公公!”王鏊像见到救命稻草一样,“公公深夜造访,可是带来了陛下的旨意?”

“陛下不知道咱家来找杨阁老。”

他们两人又都意外起来。

紧接着看到尤址袖口之中一晃,显现出一坛酒。

“虽然没有圣上的旨意,但咱家来都来了,而且还自备酒水,杨阁老你该不会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