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还是那般安静,但内里却从不平静。
毛语文在傍晚时分入宫,背对着皇帝下跪,“陛下,保定府、顺德府的案情查明了。”
“这次倒是快。这也才一个月多吧?”
“是,杨阁老提供线索的时候,此案可以说已经被查了大半,所以臣办起来便也容易很多。”
毛语文已经把案卷上呈,尤址放在了皇帝的手边。
但朱厚照却没有第一时间打开看,“杨一清做事稳重,他既然出击,必然一击即中,也就是说……”
“确如陛下所料,保定、顺德两府皆有官员侵占百姓田地的情况。”
这件事,杨一清显然攻击性很强。
不过朱厚照却并不会对他有什么不满,他是首揆,有时候有些事不得不做,相比起来,你王炳为什么要向朝廷推荐这种人?
这个时候的王炳已经回到京师了,回来就发现其实已经天下大变。不过他基本的官场素养还是由的,见了两次皇帝始终面不改色,像是无事发生一样。
“朕登基也有五年了,抓得侵占土地的官员没有一百也有五十,几次三番的提醒似乎还是不起作用。内阁怎么斗,朕懒得去管。”皇帝一甩宽大衣袖,声音在偌大的殿里回荡,“但涉及这些根本问题,朕就是不答应。语文,你说是不是刘、李、谢三人去了以后,部分人便觉得内阁的形势稳了?”
毛语文低头,“臣以为应不至于有人敢这样大胆,只不过文官贪墨确是顽症。”
“不要那么乐观,也不要惧怕这个顽症。”朱厚照眼神之中隐隐有些愠怒,“朕就‘上一次杨一清的贼船’,这船上去不可怕,朕就是明明白白的告诉这些人,哪些是底线。今日之后,这桩案子锦衣卫便不用管了,你已查明了案情原委,朕要记伱一功。后续便交给刑部和大理寺。”
毛语文自然没有二话,“微臣,遵旨。”
这样安排其实就很绝了。
因为在正德四年的职责划分中,刑部在王炳的分管之下。
换句话说,皇帝把犯官交到他的手下,这可不是让他便于操作的,可是要看他究竟怎么处置,这其中有一种逼着他,自己动手把自己人拿下。
当然,你也可以不拿下,重罪轻判,轻罪不判,就看你有没有那个胆量。
而且这样安排,并无明显不妥,毕竟锦衣卫只管查案抓人,真的审案定罪还是需要刑部和大理寺。
毛语文只能说,天子还是那个天子。
王炳这次是打碎牙齿也要往下咽。
朱厚照在第二天召集内阁和六部的时候宣布了这件事。
有些人会想看看王炳表情,但朱厚照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就这样宣布,就这样安排,接下来就看你怎么做。
至于说又进一步加强了杨一清的地位,这其实没什么,能给他的,也可以拿回来。而且他也不是没有办法。
杨一清自己也明白。
皇帝动了一下王廷相,立马就有各种各样的声音。
说到底,天子十分强势,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几乎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所以稍有风吹草动,才会有那么多下面的人去捕捉这些风向。
内阁值房里的氛围倒是如往常一样。
王炳再咬牙切齿,还是装出被抓的那些人他完全无所谓的样子。
只有略微耿直的王鏊夹在中间有些难受。
这一日下值,他便追上王炳,两个身穿红袍头戴黑帽的老男人并排而行,王鏊问道:“景文,刑部保定府的案子……你要怎么定?”
王炳面色诧异,“当然是依大明律审、依大明律断。济之为何有此一问?”
王鏊没想到人家倒回过头来反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