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夏镇共四卫。
宁夏卫指挥使裴绩,三十五岁,陕西延安卫人,以边功累升延安卫千户,后充宁夏卫千户,至此番升指挥使。
宁夏前卫指挥使周瑞,三十八岁,先前为本卫千户。
靖虏卫指挥使项思孝,四十三岁,平虏所军户出身。
宁夏后卫指挥使麻斌,二十九岁,是这四个指挥使中最年轻的一位,当然同样是军籍,他原先是左屯卫的一名百户,左屯卫现在已经不在了。
即便最为年轻,似乎还是麻斌最为受赏。
一个卫所应有五千六百人,算上一点空额,这个家伙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估计是个吃人的主。
因为这两点,其他三人都难有与他相交的欲望。
麻斌似乎也不善于和自己的同行和睦相处,始终冷着一张脸,只是冲着最后出来的仇钺点了点头,随后便离开了。
宁夏后卫负责驻守灵州城一带,那个地方黄沙厚土,就是山谷间的几块绿地才能生人,麻斌就在这里带着他的部队刨食吃。
总兵府外,
麻斌和自己十来个护卫汇合,这些护卫个个穿着草鞋,腰间系一把黑色短刀,着装简陋,但看模样却有一种山贼的凶恶。
就是麻斌自己也是穿了双破了几个洞的烂布鞋。
这十几个汉子就这样跟着他,马屁股一扭一扭的消失于地平线的尽头。
等到他回到灵州、自己所住的院落。
大人小孩儿,一下子有二十多人都冲上来围住他。
麻斌自己抓了一把豆子喂马,眼见太多人了,便平淡的说:“要么砍柴,要么挑水,都没有事情做吗?”
他一开口,院中的人皆不敢造次,就是四名妇女都忙着豆腐去了。
只有三个孩子,一个稍大,是个男孩,两个稍小,为一男一女。
“大哥,这一趟去镇城怎么样?可有好消息?”稍大的孩子,是他的弟弟,名为麻先,已经十四岁了。
“瞎担心什么?”麻斌对自己的亲弟弟也是一样的无表情。
“因为大哥杀了好多人。”
“那些都是坏人。你告诉大伙儿,一切无事。从今往后就按照原先分给的田亩种地。”
“当真?”
这院落其实原来也不是他们的住所,而是一个千户家的,但是他死了,就叫麻斌给占了过来,住了大概七八家人。
都是麻斌收容下来的。
其中有军户,按照每人五十亩的田地,这个院落里要能耕种600亩地呢。
不过这些穷苦人,即便拿着圣旨也很难从豪强手中拿到田亩,所以麻斌才把那些人都抓起来杀了。
当时杀的是痛快,事后一直很害怕。
继而这次麻斌从镇城回来,所有人都如此关心的场景。
等他真的宣布没事,原先去牵马的、烧火生饭的男女老少又全都跑了出来,人们围着麻斌跪下,“快快快,谢大老爷救命之恩。”
麻斌有个妹妹,此时就站在他的右手边,仰着头满是崇拜的神色,不过她的脑袋很快就被自己的哥哥揉得奇形怪状。
“每人五十亩地,这是朝廷的旨意,这一点错不了,上边儿的大官都这么说。至于谢家多占屯军田,明天我们去拿回来。麻先,把弟兄们都叫上。”
“好!我听大哥的。”
麻斌已经把海口夸出去了,更准确的说,他拿到了上司的准许。
西北边塞,生活艰苦,麻斌的父母已经病死了,只能他带着三个弟弟妹妹讨生活。好在他有一身武力,再加上原先承袭的是百户,总算没有饿死。
但其实也没过得多好,因为他的妹妹体弱多病,三天两头就要吃药,还因为体虚要吃那种昂贵的补药,这几年来几乎把他所挣的银两全部吃完了。
亲妹妹等不到钱抓药,与此同时,他又能看到那些真正的大户人家是如何的豪奢,仅此便也算了,这些势家之人从不正眼瞧一瞧普通人,欺负、辱骂、殴打甚至迫害,这些事情他都见过。
特别的生活经历和家庭环境,让他心肠狠辣的同时又有些悲天悯人的性格,实在是很矛盾。
大概是运气好,此次宁夏叛乱,他上面的千户、指挥使以及几个百户,战死的战死、逃跑的逃跑,落得他临时管制宁夏后卫,结果他杀得最狠,反倒因此留下个执行朝廷清屯令最好的名声。
便如这次在总兵府一样,也是他表现最好。
眼下朝廷正在大力推行军屯清理,上上下下都需要这样一个典型。
一个人,总不能一直倒霉,他也该走一次运了。
翌日。
宁夏后卫的‘草鞋部队’全都在院落里集结了,一共三百人,这是原先麻斌百户所里的老人,以及这段‘变动’时期紧紧跟随他,而受他信任的人。
院落里的老者妇人也在,部分人的孩子就在这三百人之中。
自家人在的队伍,总归是亲近些,所以他们愿意来分发食物,那是一块有些硬的面饼。
麻斌正在啃的也是这个。
“弟兄们,田刚刚分完,要等明年种出粮食,咱们才能过上好日子,眼下就靠着这个垫吧垫吧吧。”
“头儿,面饼俺们不嫌弃,不过能不能来点咸菜?!”
麻斌因为始终要省钱给妹妹看病,所以一直以来过得都很简朴,原先百户所里的弟兄吃什么,他就吃什么。算是被动的实现了官兵同吃。
后来麻斌发现,这样似乎所里的人更容易当他是兄弟,这倒是点醒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