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朝廷收回侵占军屯的期限越发临近,妥协与不妥协,总该是要有个选择。
总兵官姜汉是没得想,他虽然也很心疼自己到手的财富,不过身处高位的他看的清楚,正德皇帝权力稳固,非要硬抗是不智之举。
最关键是他本身也退路,一来不像何锦义有侵占两千五百顷那么多的军屯,二来他和杨英过往都作战有功,也因此才被皇帝步步提拔,只犯小错不至于死。
本身清理军屯也不是从上杀到下,所以不必太过担心丢掉性命。
这一点与眼下城中的气氛不同,只是他不好一个一个解释,解释了也没人会信,就算别人愿意相信他,他自己都自身难保,也很难给人以保证。
他是如此,其他各卫众多将领与部分士兵便没有这么大的退让空间,财富是个很复杂的概念,有的人看似有田,实际上说不准还在外负债,就靠着这些田苦苦维持。
这里面是一家一个情况,家家还不一样。
现在朝廷一刀切,全部勒令退回,确实是有部分人的正常生活要受到影响。
很多人都很不满,大家相互聚在一起,原先是私底下痛骂朝廷钦差,随着日期渐渐临近,这种不满和辱骂已经公开化。
这种情绪更便于孙景文和孟彬利用,十余天的时间里,他们四处奔走,暗中劝说,许多人本就怒火中烧,正不知该如何发泄呢。
这下好了,整个宁夏卫都被鼓动的犹如火药桶一般。
八月三十日这天,安化王突然在王府内摆下宴席做寿,并向宁夏城中大小官员发出邀请。
他这个日子很敏感,
但姜汉、杨英等人就是再发挥想象力,也想象不到自己碰上的是谋反这等大事。
安化王久居宁夏,他的邀请不能不给面子。
再有,好些人其实心里是觉得,九月一日就要到了,眼下宁夏城里最大的事到底怎么办还没个说法,趁着这次所有人聚在一起的机会,总归是要问问的。
姜汉、杨英、李增这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平时怎么找都找不到,今晚他们是‘逃不掉’了。
这日晚间,整个王府张灯结彩,鲜花满地,官员们乘轿、武将们骑马,大门外被挤得水泄不通,客人鱼贯而入,当真是一番热闹景象。
“镇守太监李公公上锦盒四只,百年人参一株!”
“恭喜恭喜!”
“李公公里边儿请!”
王府内,
孙景文绕过王府的长廊,推门进了一间房,恭敬说道:“王爷,那个钦差我们始终没有到。”
“请帖递了么?”安化王张着双臂,任凭府中人替他更衣。
“递了,遣了专人递到固原府的。”
“递了?”他略带沉默,其实张璁此人,反而是盼着能来,正好报上那天的冒犯之仇。但是人家不来,当下似乎也没什么好办法。
只是……这怨是结得更深了……
安化王顿觉没有面子,怒不可遏的说道:“本王宴请,他竟然不来!目中无人至此,日后本王必手刃之!”
孙景文在一旁眯着眼睛笑,“王爷,属下以为他应当是没胆子来。他像模像样的给所有人划定一个最后的期限,殊不知不满他的人甚多,仅是今天这个晚上想要除之而后快的人都不知多少,既然知道如此,他又怎么敢呢?”
这个理由,逻辑是说得通的。
王府往年也宴请过,但也本次规模最大,很多人都是奔着‘那件事’而来。
不过今晚是谋大事,这个钦差无端不来,安化王心中闪过一丝不安。
“外边儿,一切正常吗?”
“回王爷的话,都按照计划布置好了。只等今晚王爷号令。”
“好!”有这个回答,安化王便安心多了,同时不忘冷笑嘲讽,“原来也是无胆鼠辈一个!”
不多时,外面进来个下人,“王爷,姜总兵和李公公都到了。”
“知道了。”
……
……
今晚的王府高官满地走,是真正的宾朋满座。
客人与主人之间的那番客套像规定动作一般无聊,也没甚可说。只等吉时一到,各自入座,安化王从侧房走出,带着几分意气风发当众说道:“今日是本王三十四岁寿,能得各位来贺,深为感谢。本王与在座的大部分人都是相识已久的老朋友,其他的话不多说,来者皆是客,今日各位吃好玩好!”
吃好玩好……
姜汉脸上有一丝黑线落下来。
这个藩王真是不学无术,这么一段欢迎的话给他说出了乡间小商贾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