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处名为声谷驿的驿站像今日这样围聚这么多官员的画面以往是有过,但实在不多。
过往的赶路之人看到为官之人还带了守卫,大多不敢靠近,只以敬畏的眼神打个撇,随后便忙自己的事。就连马匹都要绑到稍远一些的地方。
万一哪里弄的不好,官府之人找你麻烦,作为百姓怎么敢抵抗?
因而张璁还是获得了一个安静的环境。
人与人见面,一开始的客套、礼节自不必说,表明身份、来意以后,张璁不敢怠慢,请人到屋子里摆上席做好。
因为所来之人,乃是陕西巡抚衙门的幕宾,就是类似于顾问团的感觉。
巡抚衙门中,往往有几名到十几名的幕宾,他们辅佐巡抚处理政务,至于说多重要,那便要看巡抚本身对他们的信任程度。
张璁还分不清这位易敦彦在陕西巡抚王廷相那里是什么角色,但易敦彦的确带来了巡抚的亲笔信,而且还有衙门印章,这样便做不得假了。
“阁老有命,中丞自然不敢马虎。原本在下已经在城中等候上差,只是上差忽然停下,因而便出城来接。”
“阁老有命?杨阁老?”
“自然是杨阁老。”
张璁官位不高,但见识尚可,他知道杨一清在西北十几年,其所用之人必定不少。
先按下这点不说,他解释道:“这庆阳城里,此刻怕都将在下这个钦差视为洪水猛兽,还未入城,便已经动作频频。在下原想摸清些情况再入城,没想到叫敦彦兄出城来接。”
说话间,眼底有一抹精光闪过,陕西巡抚衙门的人既然能来,其他人应该也能来。
想躲是躲不过了,既然如此,不如开门迎客。
易敦彦则心想,岂止是洪水猛兽,简直就是夺命之钩。
“上差……”
张璁抬手,“我表字秉用,这样称呼更好。”
“不可,张御史是陛下所遣钦差,在下不过一介幕宾,岂敢逾矩。应称上差合适。”
易敦彦的姿态摆得很低,并不因为眼前这个人十分年轻而轻视,况且除了钦差的身份,都察院御史也是个位低但权高的职位。
张璁是以往只当过知县,朝廷大事从没参与过过去的惯性太重。在这个瞬间倒第一次尝到了权力的味道。
“上差,阁老给中丞的意思,是要全力配合上差在宁夏的行动。但中丞有一言想请在下冒死向中丞请教。”
“直说就好。”
“好。中丞是想知道,这次清理军屯,是在宁夏,还是在陕西?”
张璁端在手里的茶杯慢慢放下,他明白陕西巡抚王廷相为什么很在意这个问题。
如果只是查宁夏,那么就是如浙江贪腐窝案以及发生在淮安府的事情一样,个别人暴露出了问题,惹得龙颜不悦,那样查办了就是,无非就是一个何锦义嘛。
但真的按照清理军屯这个意思去理解,就不应该只是清理宁夏镇,天下卫所众多,只清理一镇,有什么意义?
然而真的清理整个陕西的军屯,作为陕西巡抚,就得特别小心了。
张璁想了想后说道:“军屯之弊已久,陛下欲除之而振天下。”
易敦彦明白了,他手掌有微微的颤抖,“如此说来,是风雨欲来。”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圣旨既到,谁敢不遵?”
先前他还没什么底气。后来也不知这庆阳城里是什么人在相互揭底,竟给他送来了何锦义、姜汉、杨英等人私役军士屯田的情况。
再加上又有陕西巡抚衙门从旁协助,自然是多了几分把握。
“敦彦兄,在下改了主意,这便入城如何?”
入吧,即便他不入,旁人也会找过来的。
“是!”
好了,这下庆阳府要开始热闹了。
……
……
在今日以前,张璁从未受到这样的礼遇。
一镇总兵,再加上镇守太监都将他列为贵宾般对待,他入城之时,行辕便已经安排好,当日更有晚宴。
宁夏镇上上下下入得了眼的武官悉数到场。
可是,他这个官方宣旨的人还什么都没说呢,这帮人便似全部知道一般。仅是这种为臣之心,他便看不过眼。
西北贫瘠之地,行辕却不破败,红墙黑瓦,绿树成荫,懵懵之中,还以为置身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