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轿车也停住了。
谭叔叔和谭尽从车上下来。
车里的人们也被一路见到的恶劣天气吓到了,返程的意愿强烈,一停车便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
“怎么办,还能开吗?”
“咋开?前面滑坡了,开过去不是找死吗?”
“出去玩这一趟太危险了,还是回家吧。”
“是啊,玩什么玩,”
“算了我们不去了,把我们送回去。”
谭叔叔让司机下车,跟他单独讲话。
谭尽观察了山体和路面情况,前面的道路暂时没有出现变形。
即使如此,谭叔叔那边的交涉依然不太顺利。他帮司机点了一根烟,老师傅摇摇手,不肯接:“老板,不能开啊,出事了我负不起责。”
不知何时,林诗兰也走下来了。
她站在路边,看向河道。
河水暴涨,出镇子唯一的桥,如今看不见桥墩子了。
算准谭子恒离开的日期,在这一天走,又如何呢。人算不如天算,这个时空发生的事已然偏离了他们熟悉的轨道。
——所幸还不算晚,今天大约就是能离开的最后期限。
跨过那座桥能活下来。跨过它。
几年来,林诗兰不遗余力地为自己寻找一条逃离雁县的路。很奇怪的是,这些天她脑子里想的全是在这里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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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不走了(2/2)
学业繁重的高三,香精味很重的奶茶,不值钱品种的小土狗,装在保温壶里的蛋花汤……
古怪的情敌,心机十足,却不敬业地半路跟她透露底牌,和她做朋友。强势顽固的母亲,把面子看得比她更重,揪着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跟她置气。
邻居哥哥的笨蛋弟弟,暗恋她多年不声不吭。英雄救美后他悄悄嗝屁,她连他是谁都记不得。
这里的一切,说上有多好,说不上有多特别……
可是,如果能留下来。
如果能,让她哪怕再拥有一天,这样普普通通的日子,就算逃不出去,也很值得。
看着桥,林诗兰问谭尽:“还走吗?”
她说得并不明确,但他有足够的听懂的默契。
谭尽注视着她的侧脸,也想开了:“不走了吧。”
达成共识。于是,他们一起走向大巴车。
谭尽帮着将她妈的行李拿到小轿车上,林诗兰一边抱起静静,一边跟吕晓蓉解释。
“妈,你和静静坐到谭叔叔的车上。”
吕晓蓉搞不清状况:“车里的人都想回家呢,我们还去旅游吗?”
“去呀。”林诗兰带着她换到另一辆车。
和谭叔叔打过招呼,他也过来了。
谭家那边由谭尽去交流,林诗兰负责她妈。
掰着指头一算,吕晓蓉还是感觉不妥:“人家是五座的车。加上我们母女和小狗,他们的车坐不下。”
“够坐。我下一趟去,你先去。”
林诗兰一说这话,她妈立马想说“那我跟你回去”。不过,她及时搂住她妈的肩膀,将她的话压了下来:“你听我说。”
“你看,我们拿着这么多行李呢,搬上搬下再拖回家,太不方便了。你先带着静静和行李到目的地。等雨停了,下一班石化厂员工出发的时候,我轻轻松松拎个包,跟着那波人坐大巴找你。”
深得骗子谭尽的真传,现今的林诗兰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吕晓蓉仔细一琢磨,似乎有几分道理。
听到她们说话的内容,谭尽又对她妈补充道:“阿姨,我跟林诗兰一起留下来,我照顾她。到时候我们搭伴坐下一班的大巴车,不会晚你们多久。”
吕晓蓉眉头紧皱:“可是,你们俩小孩,大人能怎么放心……”
“不止我们,好多员工都要去的,别担心。”
林诗兰拉起她的手,引着她坐到车里。
“妈,我比你有主意。你要听我的,是不是?”
她妈不置可否。林诗兰把静静往她怀里一放,吕晓蓉已无别选择,乘车完毕。
通人性的小土狗,始终耷拉着眼睛,目光不愿离开林诗兰。
关车门前,她发现了它闷闷不乐的小表情。手轻轻在小狗的头上摸了两下,她亲了一口它的额头。
驾驶位换了谭子恒。谭爸爸谭妈妈还在依依不舍地和谭尽说话,林诗兰站在车外,和谭子恒对上视线。
他的面容温润谦和,她看着他,也并不觉得疏离生分。
林诗兰对他微微一笑。
他摇下车窗,也回给她一个大大的笑容。
谭子恒喊他爸妈上车,准备出发。
大巴车也等着林诗兰和谭尽,准备返程。
直到他们坐上大巴,谭尽还不安地多向她确认了一句:“真的不走了吗?追车让他们带上你,还来得及。”
林诗兰打了个哈欠:“你废话真多。”
她不客气地把他的胳膊抽过来,做自己的枕头。
浑身透着疲惫,她眼下的青黑严重。
在他以为她要开始补觉的时候,林诗兰小声地说。
小主,
“没有你的世界,逃出去也没有用。”
谭尽垂眸,见她已经把眼睛闭上了。她声音轻轻,像在说梦话。
“你要陪着我,一直陪到,你消失的最后一刻。然后,我就和你一起消失。我们一起变成宇宙里的灰尘,一起飘走……飘走……”
尾音越来越轻,林诗兰的呼吸均匀,发出轻微的鼾声。
她睡着了。
林诗兰说的不是梦话,他知道。
这是她憋了一周,没有对他说出口的心里话。
这是,谭尽听过的最动人的情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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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倒计时(1/2)
隔天, 谭家的小轿车已经顺利到达别的城市。
而雁县及周边地区的雨势愈发猛烈。今日,本地台报道:排水系统无法负荷,街道出现大面积积水, 雁县通往临县的主要桥梁发生断裂。新闻中的滚动字幕不间断地提醒着“居民尽量呆在家中,避免出行”。
林诗兰和谭尽的手机, 一早上都在响。先是吕晓蓉打来电话, 着急女儿的处境;后是谭家父母跟谭尽讲电话,讲了半个小时。
等把家人们的情绪安抚到位,他们没来得及喝水, 苏鸽的电话又来了。
“昨天我们没走成,现在出不去了。”林诗兰对于苏鸽没什么好隐瞒的,事到如今,她心中敞亮,也不觉得慌张:“我们也不打算出去了。”
苏鸽不知原委, 听到这个消息, 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电话那边的两人明明死到临头, 还如此悠哉自在,她都不理解了。
“你们能预知未来,怎么会又被困住?那你们来这一趟折腾了几个月, 只是为了让家人朋友逃出去吗?你们自己呢?真不知道说你们什么,你俩的穿越,简直是穿越了个寂寞。”
谭尽和林诗兰相视一笑。
这对傻瓜小情侣没崩溃, 苏鸽崩溃了:“我说正经的, 你们笑什么?”
止住笑容,林诗兰附和她:“穿越了个寂寞, 你说的一点儿没错。”
苏鸽替他们着急, 但他们自己知道……
他们的穿越, 能让他们再度遇见彼此,这便是意义。
在这儿的日子,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偷来的。
所以,能呆在一起,就是幸福。
他们不悲伤,他们心里很知足。
林诗兰适时地转移话题,问了苏鸽她的事。
苏鸽找妈妈的事进展迅速。她昨天打探到消息,找到了那条她妈卖炸串的商业街。苏鸽打算继续缩小范围,继续找,感觉不久的未来她就能见到妈妈。
和苏鸽通话之后,谭尽和林诗兰都由衷地为她的现状感到开心。
该来的电话都来过了,手机暂时不响了,他们的小家恢复了平静。
林诗兰一边收拾着她搬过来的食物和衣服,一边看着电视里的新闻。
新闻中的画面触目惊心——广告牌倒塌,树木被风刮倒,行人受伤车辆被毁。附近地区,有多处的路段发生塌方。
灾情已蔓延到了她熟悉的商店和街道。
那些画面,全是林诗兰看过的。在往次的雨季,它们会出现在七月下旬,这一回却提前到了六月末。
林诗兰担心起在这儿的人们:“有少量的人逃出去,算是违背了原本的时空轨迹。灾难提前了,这会不会是时空要崩塌的预兆?”
谭尽安慰她:“灾难提前,只能说明这个时空和我们的时空存在不同。他们没有逃出去之前,我们也能感觉到这里发生的很多事,和原本的不一样。这儿的未来,有可能会往更好或更坏的方向发展。但总归,‘不同’不一定是坏的。”
6月27日。
雁县低洼处的房屋整体被淹。
中午到下午,小区一直在广播,通知居民们尽快撤离,前往附近的避难所。
林诗兰堵住耳朵,裹紧棉被,翻了个身。她瞥见躺在她旁边的谭尽睁着眼,他看着天花板,若有所思的模样。
“在想什么?”她问。
他一本正经地答:“在想,给你做什么晚饭。”
她抱着枕头微笑:“想到了吗?”
“冰箱有鸡蛋,先来个辣椒炒鸡蛋。猪肉该吃了,给你做个梅菜扣肉。腌点鸡腿肉,炒一炒,加点小葱花,肯定香。汤的话,就做我的拿手蛋花汤。”
一口气说了这么一长串,谭尽把她都说饿了。
林诗兰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麻溜地爬起床,把大厨拽进厨房给她做饭。
鸡腿肉最畅销,刚端上桌,他们马上清盘。
辣椒炒鸡蛋,好吃得她把辣椒都吃了。
梅菜扣肉有点咸,不过配饭刚刚好。
蛋花汤保持谭尽以往的水平,林诗兰喝了很多。
饭后,他们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心满意足。
“你的生日快到了,”大厨规划道:“等你生日,我得做一顿比这个更丰盛的。”
林诗兰摇摇头:“不过生日,没意思。”
吃饱饭,她犯了饭晕,在沙发躺了一会。
到晚饭的时间,谭尽叫她,林诗兰没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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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她抱起来,抱进卧室,细心地盖好被子。
6月28日。
打雷,林诗兰从床上惊醒。
家里拉着帘子,黑漆漆的。
外面的风雨声凄厉凶猛,宛如魔鬼的嘶吼,几辆停在楼底的电动车发出惊惶尖锐的鸣叫。林诗兰的手往旁边一探,被子空荡荡,谭尽不在。
林诗兰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大声喊着“谭尽”。
她抹了一把脸,摸到自己脸上冰凉凉的全是泪水。
找他找了几个房间,喊他也没得到回音……窗外电闪雷鸣,林诗兰跌坐在墙角,用窗帘挡住自己,抖得像筛子。
谭尽拖地回来,看见蜷缩在角落的她。
他们家窗户被风吹裂,四处漏水。他起来做卫生,修补窗户,再在大门及其他空隙处填上准备好的沙袋布袋,阻止洪水涌进屋内。
雷雨声嘈杂,他没听见她在喊他。
见到谭尽后,受了惊吓的林诗兰没有立刻恢复清醒。她声嘶力竭地质问他为什么乱跑,冲他发了脾气。
谭尽浑身是汗,蹲在她身边,温声细语地说好话。
林诗兰呜咽不止。
他伸手抱她,她拍掉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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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倒计时(2/2)
“你要抛下我,你又打算食言。不愿意陪伴我的话,那你滚吧,现在就滚。”不安让林诗兰的情绪失控,她竖起浑身的刺,看他像看杀父仇人。
这是上一次,他要她归还誓言,留下的病根。
谭尽自作自受。
他挨了几个巴掌,依然不管不顾地挤过去,将她抱住。
她越哭,他抱得越用力。
林诗兰很凶:“滚,你不要再烦我了。”
谭尽也很凶:“我凭什么听你的,我就要烦你。”
狂风肆虐,洪水滔滔。四周这么吵,又这么安静。
空调停了,风扇停了。
电灯打不开,电视打不开。
这一天,全县的电断了。
家里还有存粮,但胃口不佳,林诗兰和谭尽一天都没吃饭。
他们像被缝在一起了。
她坐在他怀里发呆,他的双臂绕着她的肩膀,将她牢牢圈住。
他们什么也不干、什么也不说,只是紧紧地抱在一起。
当她仰起头,他便会在她的脸颊、额角,或唇上,落下一个轻得像羽毛的小小的啵啵。
6月29日。
起床后,他们发现停水了。
断电断水。夏季的闷热与洪水带来的潮湿,叠加在室内,混合成一股难闻的怪味。那味道有点像在学校垃圾角的拖把,脏兮兮又馊臭臭的。
皮肤黏黏的。他们总是出汗,那汗出得又不爽利。
谭尽寸步不离林诗兰,干什么事都要贴着她。
吃饭的时候,他放着自己的椅子不坐,非要挤到她后面,跟她坐同一把椅子。她去上厕所,他就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地等待她。
林诗兰快被狗尽尽的贴贴热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