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书完上阕,范进紧接着落笔,“男儿坠地堪伤。怪二十何来镜里霜。况笑人寂寂,邓曾拜衮,所居赫赫,周已称郎。寿岂人争,才非尔福,天意兼之忌酒狂。
当杯想,想五湖四海,是我行藏。”
缓缓搁笔,现场一片鸦雀无声。
此时倒是没有人提什么不应景之类的,毕竟范进早有言明,乃是年少试笔,俱为存货。
“一寒至此,辛味都尝......”不少人下意识呢喃出声,不少人皆是感同身受,仿佛这词里写的不是旁人,而是自己。
是啊,邓禹24岁时拜大司马,周瑜二十四岁拜建威中郎将,自己二十四岁的时候,功业皆无,一寒至此。
“假如我年少有为不自卑......”
旁人几乎是下意识地想到这句话。
然而,此词一出,已见人间百态。
纵是不少年少成名,功业早成之辈,略抚鬓边,同样无限感伤。
遥想当年,他们也曾御街夸官,也曾赴那琼林之宴,而今此去经年,早已风流不在。
翰林院固然诚为朝廷储才养望之所,历代辅臣早年栖身之地,然而荒唐了岁月,苦熬了青春,一辈子蹉跎在翰林院坐冷板凳的,同样不在少数。
不过,相较而言,他们比起范进,已然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此人二十四岁时便这般煎熬,五十又四方过童子试,其中辛味,不免令他们感到战栗。
一时间,众人对于范进的好感,不免又酌情上升了一层,目光中隐隐透着一抹钦佩。
即便是新晋翰林,对于范进状元及第,授官修撰的羡慕嫉妒恨,此时也俱都随着清风一同散去。
其中,甚至有不少蹉跎多年的老翰林,看向范进的目光充满了惺惺相惜之感,暗道往后或可多多同此人来往。
独对这些目光,范进同样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暗道是若非场合不对,估计不少老翰林非得拉着他促膝长谈,抵足而眠不可。
他可没有这些文人雅士的癖好,更不用说,辛味都尝的是原身,他甫一穿越,便是乡试得中,贵为举人,全然谈不上什么吃苦。
本想借机刷一波好感,却万万没有想到,竟然用力过猛。
再待去看时,只见张居正身侧的高拱,双目之中已然盈着泪光,低声抽泣。
他虽年少成名,可也蹉跎过,即便时隔十三年终于中了进士,被授予翰林院庶吉士,现在依旧在坐冷板凳。
这词,分明写的就是他!
一念及此,更添呜咽,竟当场呜呜哭出声来。
高拱哭,旁人也哭,一时间偌大一个包间,好似挂满了白布的灵堂。
纵是满桌佳肴,一干美酒,众人只觉味同嚼蜡,无心享用。
至于诗会?此时谁还有心情作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