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朱元璋询问出声。
刹那间。
整座谨身殿,变得落针可闻。
良久,朱标艰涩的声音才微微响起,“父皇此前拿财权换兵权,给了勋贵们开钱庄的权利。”
“北平的钱庄,应该是……魏国公府。”
“什么应该是,就是徐达家里的钱庄!”
此话一出。
朱标顿时急了,“父皇,假钞就算出现在北平,此事应该也和魏国公没什么关系吧?”
如今国朝局势一变再变。
之前在盐引上,似乎失去了权力的胡惟庸,现在正在找补。
而当朝所有人都知道,当初胡惟庸要当丞相之前,两个人曾竭力反对过,一个就是刘伯温,另一个就是徐达!
后者从常云春病逝之后,就毫无疑问的是军中第一领袖,要不然也不会被朱元璋派去,坐镇元人曾经的大都之地。
此事在朱标看来,已经朝着某个危险的口子,开始蔓延了。
“父皇,魏国公徐达应该很快就要回京了,到时候稍微问一问,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现在最着急的是,既然已经查清楚这新钞出现在北平,就应立刻出手,先将京城这边的人一锅端了,严加审问,肯定能带出一片人马……”
“到时候,也能对应苏闲此前所说,我大明到底有多少人心怀不轨,竟然和这些人有所勾结……”
朱标还在说着。
但朱元璋却猛然打断,“现在还需要查吗?事实已经摆在面前了。”
“钞镜院里面有勾结的,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工匠,最少也是副使、大使、甚至一司提举。”
“可他们又是奉谁的命?此前这宝钞提举司,不受看重之时,各地假钞横飞,朝廷一时难以察觉。”
“现在改制了,水清了一些,才跳出来这些杂鱼!”
“还出现在北平……”
“想干什么?北平那边有什么?天寒地冻的,恐怕现在宝钞还没彻底普及吧?他们利用宝钞能买什么……谁在用?”
“再往北,可是那势要南下复国的大元!”
朱元璋越说,那个猜测就越是震撼。
“北元皇帝还没死,太子和国师尚存,咱大明的番邦诸国,可还是只认北元,不认大明。”
“是不是要用这些宝钞,暗地里从咱大明买各种物资,倒换大元内,谁有这个本事?”
朱元璋说着,已经越发惊怒,“论实用宝钞,大元比咱大明都精明!昔年要不是他们更改钞法,滥用民利,鱼肉百姓,何至于天下共伐?”
苏闲看得出来。
假钞出现在北平,这个消息对于朱元璋的震撼,超出了自己的预料。
实际上,连苏闲自己,都有些恍然起来。
他意识到,不只是大明京城,乃至朝堂的历史变迁已经偏移了,甚至连北元都是如此。
可这些人,真的能和北元打上交道吗?
“看好他们!”
此刻,朱元璋看向蒋,后者立刻“称是”。
“父皇,还不动手吗?”朱标却急了,因为他听到的是“看好他们”,而不是“抓住他们”。
父皇刚才明明已经震怒,现在不应该是用雷霆手段尽快将这些人抓获追查的时候吗?
但朱元璋却突然不提此事,整个人也变得极为冷静。
“让老四准备一下,三月就动身就藩。”
“徐达那边先不要说,只要老四动身,他自然会快马加鞭的回来。”
“父皇!”朱标却觉得,自己越发的猜不透父皇的心思了。
这摆明就是不信任魏国公了,甚至是怕“打草惊蛇”。
可是……这不是荒诞吗?
魏国公徐达是父皇的生死兄弟,战功显赫。
哪怕是洪武三年的那一场三路大军的西征北伐,虽然失败了,但那时的父皇,却依旧对其无比信任。
可现在……
“今日之事,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朱元璋再度看向苏闲和蒋。
后者很快点头,闭嘴守规矩,是亲军都尉府的核心。
而苏闲则立刻道:“我们现在都落魄了,谁还关注我们?”
朱元璋点了点头。
只是一边想着,他自己却也为难起来。
北平那边急需稳定,他不准备从宝钞的事情上入手,标儿的想法他也知道,想让自己出马尽快结束此案。
可自己想的,却远远不止这些。
他不想说出自己的心里想法,但更不想看着宝钞继续肆虐下去……
不能从宝钞的事情上入手,那就必须得从另一个方向入手。
“陛下!”
就在这时,苏闲忽然道:“此前那位知府林一德,可曾查出什么罪证?”
朱元璋一愣,不明白苏闲想说什么。
“他们由亲军都尉府看管着,之前让你父回家,你父都已经明言牵扯不多了,那知府林一德,自然不能关押太久。”
“那就请陛下,暂时放归林一德。”
嗯?
朱元璋不解,正当他以为,苏闲还想求情的时候。
却见苏闲已经道:“林一德已经做了多年知府,然而……此人在任期间,京城各地屡屡出现,强卖儿女、甚至丢失儿女的人间悲事。”
“身为知府,其责难逃!”
“将其放归,先从此案查起……”
苏闲想到此前的布置,眼下也该露出一角了。
胡相继续忙他们的大事,自己则忙“小事”就好了。
而朱元璋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
“从京城丢失儿女一案,追查富户强卖儿女之事!”
瞬间。
朱元璋猛地反应过来,他惊奇的看向苏闲。
“你的意思是……不查宝钞,从这些富户的线索往上查?”
他很快猜到苏闲心中的想法。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苏闲笑了笑,他要渡的陈仓可不是这些。
如今国朝都有的忙,胡相正忙活着自己的大业,肃清朝局。
朱元璋则在等!
而自己,也顺便修筑一下家里的护城河――
民收民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