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泺邑到岳州,这一路走了六七日。等到了岳州,又是一应丧仪,即便按着林老夫人的遗言,一切从简,等一切都忙完,将林老夫人入土为安之后已经是腊月二十九了。
“明日便是除夕了,今年咱们是赶不回去了,怕是只能在岳州多住两天,在这里过了年再回去。你们且去街上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采买,买些回来吧,今年不同往年一切从简。只是今日已经二十九了,怕是大多铺子也关门了。”送走了上门吊唁的贺家远房的一些族亲,一时便好似安静了很多,贺蕤看着旁边安静低头抄写祭文的关璀,也怜惜她这些日子辛劳,便对贺槐娘又吩咐道,“顺便看看可有些什么糖饴果子,买些回来。阿璀这几日食水不规律,有些脾胃不调,东西吃得更少了。买些街市上的新鲜玩意回来,她或许还能多吃两口。”
贺槐娘应诺,带了府里带来的几个仆役一起出门去。
贺蕤往关璀的跟前坐下,见关璀照旧埋头抄录,她也不打扰。直到关璀抄录完手里的一篇,抬头看到对面坐着盯着自己看的阿娘,她才道:“我已将各处送来的祭文抄录好,等年后可供在外祖母灵前。”
关璀说着,又从旁边抽出专门的一篇,还有拆开的信封,她将信封和祭文都递给贺蕤,道:“祖父也来了信了,劝阿娘不要太过伤心,因擅自保养为重,切勿操劳。祖父随信附了这篇祭文,阿娘要瞧瞧吗?”
贺蕤接过手里,却没有立即便看,只问道:“阿翁还在隆州么?”
“是。”关璀点了点头,“祖父说朝中已经派了钦使到咱们府上,也带了中书的旨意,祖父顶多在隆州过了年便要往蒲州去了。”
“哦这事先前听你提到一二,阿翁去蒲州是为了盐税之事。”贺蕤一边摸索着手里的信纸祭文,迟迟未曾打开,一边道,“只是阿翁这一去也不知要多久,你祖父也舍不得你呢?可惜今年未曾能让你在家陪你祖父过个年。”
“祖父旷达,大抵是不在意的。”关璀微微笑道,“若是祖父在蒲州耽搁了一直回不来,那等过了年天暖和起来,我去蒲州探望祖父也是可以的。”
她说完又指指贺蕤手里的祭文:“阿娘不瞧瞧吗?”
贺蕤犹豫间将那祭文打开,但只略看了几行,便已经是泪眼婆娑了。
这篇祭文与关渡素日文风不同,不算华丽的遣词用句,更显得质朴,只以平叙的语气,以旁观者的身份,叙写了一个在别人看起来普通的贵族女子平淡却也波澜壮阔的一生。
贺蕤将通篇看完,明明方才又是悲伤至极,但此时随着祭文看完心绪渐渐平息下来,却发现好似渐有释然之意。
明明祭文里未有一字,慨叹劝慰之言,但读完之后却仿佛这祭文就是在劝她不能一味的沉浸于哀伤之中,要做到“送死有已,复生有节”。
贺蕤心下感激感慨,她道:“阿翁的文笔一向是十分好的,我母亲能得阿翁作此祭文,也是阿翁重视于我之故,这心意我知道。”
她略停了停,又继续道:“只是于我而言,婆母丈夫都已经不在了,碍于身份之别,我纵有心多为阿翁做些什么以全孝意,也是不能的。神珠往后,还是要多陪陪你祖父,也算是替阿娘尽孝了。”
“那是自然的。”关璀笑着将书案上抄录的祭文字稿都收拾好,一边道,“这里虽然只是从前族里留下的旧宅子,到如今这么多年也有些破败,总是比不得在家里。但毕竟是过年了,咱们也得略洒扫一番,挂上两个新桃符来。阿娘这两日好生休息,一切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