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璀这一夜辗转难眠,她将崔寄的那些话想了一遍又一遍。时间久了,那些崔寄以言辞描述的话,竟然真的好似形成了清晰的画面,与她原有的记忆片段,一点点契合起来。
她突然觉得,她最初的抗拒与不接受,或许只是因为这个乍然揭露在自己面前的真相,出现得太过突然。就好像在自己一向平静的生活里投出了一枚不小的石子,那石子就那样打得自己措手不及。
然而当她终于确定这是件真真实实的事情,不是自己蒙上眼睛便可以当做不存在的,那逃避又能有什么用呢?
有那么一刻,她试图劝说自己去接受,毕竟,他说他们寻了自己那么多年。崔寄其人,纵然只见过区区数面,但他有君子之风,是连祖父也赞赏的人,想必也不会在这里撒谎。
但她的那个阿兄,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崔寄即便一口一个“吾妹”地称呼晏璀,但自他的那些话语中,关璀也不难知道他说的晏璀的那位阿兄是谁。
那些梦境里的一起长大,一起读书玩乐,一起相互扶持的两个少年,除了崔寄,另一个便是那位大渊的皇帝陛下了吧?
自己也曾参与到他们人生的好几年,幸福圆满的幼年和颠沛流离的童年里几乎都有他们的影子。
那个上巳节塞给自己带着美好祝愿的香兰的少年,却又十分不合时宜地在欢声笑语中弹奏带有杀伐之气的《破阵曲》的少年;还有雪夜村屋里负雪而入,却给自己塞了糖饴的青年……
若记忆不曾作伪,那么那位阿兄,想必从前也是尤其疼爱他的幼妹吧?
只是祖父终究是要入朝的,他们那样是身份,若自己真的被认回去,关家与祖父又如何自处?
关璀在这样说辗转反侧中等来了天明,也等到了她刚回来的阿娘。
贺蕤原本那日在崔寄离开后便也立刻就决定返回阆中,谁知途中遇着了些意外,便拖沓了几日,以至于到今日才回到家里。
关璀拖着疲惫的身体起来的时候,贺蕤也恰好过来瞧她。看到自家已经数月不曾见过的阿娘,关璀很是高兴,只是瞧见贺蕤也是一样的疲惫神色,她又有些心疼了。
“这会儿才过卯时,城门才开了多久,阿娘便到家了,想必是这几日日日赶路,昨晚又没能赶得及入城,所以只得一大早进城的吧?”关璀一边说着,一边将她阿娘往自己床榻上拖,“阿娘快去休息,等睡醒了咱们再说话。”
贺蕤顺着她在床榻旁坐下,却没依她的意思躺下去,她摸了摸关璀的脸:“我外衣还穿着呢,从外面回来的不干净。况且多日未归,你祖父回来时我也不在,我今日回来总要去拜见才是。”
“祖父这会儿怕是没空……”关璀一早便得了关渡那边是消息,他昨晚与崔寄相谈半夜,但今日一早竟然又去见崔寄了。
也不知谈了些什么,竟然要这么长时间。